正文 第161章 南察风波(七)辽东插曲

目录:大明元辅| 作者:云无风| 类别:历史军事

    官场上欲掀起大的动作,很少有像高务实上《取用疏》那般,以大臣身份直接上疏言事而起。

    心学派两位阁老的计议虽定,但行动必按照惯例,先找科道言官上疏,看看皇帝的反应,再视情况发动更高一些的官员上疏议论,而后逐级提高层次,最后再由阁老们一锤定音,所以这其中得有个过程。

    但北察南察都不会因此暂停,所以两地考察的各项事务还是在顺利推进。

    北察虽以杨巍挂帅,但由顾宪成为实际主管。杨巍受了高务实的暗示,刻意低调,于是京察准备工作中最重要的两个项目考语、咨访中的咨访工作,就完全是顾宪成一手操办了。

    考语就是各部衙堂上官对下属官员的考评,这是京察中占比很大的一个项目,不过这个项目一般在咨访之后进行,所以暂时无涉,容后再说。(这其中要经过至少一两个月。)

    所谓咨访,是指考察之前吏部将写有应查官员姓名的访册发送给其他在京的言官,由具有风闻之责的言官对自己所了解的应考人员给出评价,或指明其不法事迹的一种行为。

    其目的有二:一是在京察的准备阶段博采众闻,“据以考察”,以期尽量保证京察的公正客观;二是在京察的拾遗阶段,科道官可根据其他官员所写的考语,对黜斥未尽之人进行论劾,避免不职官员继续留任。

    如原历史上万历二十一年京察时,“虞淳熙等三人,吏、兵二部司属,而访单有议,科道据以纠拾”,即是据访单以纠拾之例。

    咨访的具体方式,一贯是通过访单的形式来进行,《明史》称:“访单者,吏部当察时,咨公论以定贤否,廷臣因得书所闻以投掌察者,事率核实,然间有因以中所恶者”。

    通俗的说,访单即是一张开列了应考官员姓名的调查表,由指定的官员(多为言官)查看并填注自己所熟识或风闻的官员行实,并且反馈给吏部,以佐考察。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访单逐渐完备? 演变为访册。故在明人的记、文、奏疏之中,常将访单、访册混用。

    根据原历史上万历二十一年虽作为考功郎中但实负京察之责的赵南星在论及访册问题时所说(原文挺长,就不引用了),大概有这么些重点:

    其一? 访单并非明廷法定的京察产物? 而是吏部为了考察方便,以及彰显京察的公正而行的权宜之计;其二、访单出现的确切时间己难查知? 但可以确定在隆庆以前便已经出现;其三? 访单发放伊始? 接单人并不广泛,接到访单的仅止掌科、掌河南道二臣而已,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 接单人群逐渐扩大;其四,访单的内容仅是对应考官员姓名的罗列;其五,访单实为访册之雏形。

    至此时万历时期? 访册己经成为考察中的“旧规”,故万历时期的屡次考察皆使用访册。

    访册的制作需经过构思、刻板、装订三个步骤? 皆由吏部委官完成? 具体情况本书不做详述。

    访册成型之后? 便由吏部派人交送至掌吏科及掌河南道二臣。“访册系(考功)司官自送”? 吏科都给事中和掌河南道御史在接到吏部送达的访册后,便分头发放访册,耗时约一两个月左右。从其进行时间来说,与言官的陈言及论劾并行不悖。

    访册中开列的官员众多,《吏部职掌》对其进行了详细的开列,援引如下:

    本(吏)部咨户部,除仓场大使等官外,将所属各官造册。

    咨礼、刑、工三部,将所属各官造册。

    咨兵部,除五府所属卫所并收粮经历等官外,将所属各官,会上值亲军、锦衣等卫所经历,五城兵马指挥,武学教官等官造册。

    咨都察院将各道、经历、司等宫造册。

    咨总督仓场衙门将管仓、收粮经历并库场大使、副使等官造册。

    劄付太常、太仆、光禄、鸿妒四寺,上林苑监,将五品以下堂官并所属各官造册。

    劄付顺天府将本府五品以下堂官及所属大小衙门等官造册,仍令该府转行。

    通政司、尚宝司、六科、中书科等衙门造册。

    访册的发放对象主要是言官,而吏部司官有时也会接受访单,承担咨访之责。此外部分高级官员,如阁臣和台长(都察院堂上官)也会收到访册。但不同的官员收到的访册内容及接收时间皆有不同。

    据赵南星言:“访册不列司官之名;至十月中送阁臣、都察院堂上官。大访册系堂官所送,始列四司之名。非特科道访册不列司官之明,即臣等堂上官之于司官,亦不令其互访,惟临时亲定其去留耳。”

    可见访册还有区别,有所谓的科道访册,还有所谓的大访册。科道访册之内不开载吏部属员之名,而送至阁臣、台长的大访册中则有吏部属官之名;且科道官较早接到访单,而阁臣、院臣接单时间则稍晚。

    此外,负责访册发送的官员品级,根据接收访单对象的不同,也会存在差异。负责给阁臣、台长送册的官员,由吏部的堂官亲自担任;而给言官送册的官员,则仅需考功司的官员及掌吏科臣、掌河南道臣即可。

    访单发放后的主要工作皆由河南道接手。故原历史上曾掌河南道御史的汤兆京曾说:“一切咨访、收单、会单俱臣职掌”。

    访单发送到言官手中后,咨访随即开始。通常方式是“采舆论于通国”,即风闻各处言论并加以斟酌。

    咨访结束后,言官便结合咨访的内容来填写访单,谓之开单。“倘单开有据,咨访相同,虽部院不敢枉纵人”。

    但有关访单的填写,在朝臣间一直存在着矛盾。一方面,由于六年之内应考人数众多,“本部无凭查考,难以周知”,且“当事者每以见闻难周,其势不得不资于廉访”,因此掌察官员很大程度上需要参看访单的意见来决定人员的黜涉,故希望接收访单的官员尽量详细的填写访单,以便考察顺利进行。

    而另一方面,因访单需要实名制填写,虽然“访单秘密,难以家喻户晓”,但能够看到上缴之后访单的官员仍为数不少,如吏部、都察院堂上官,考功司、吏科、河南道官员等。

    众人口耳相传,不免落入被评之人耳中,因故不少言官因担心访单填写的内容被人知晓、误犯权贵致使自己的政治前途受到影响,而畏于任事。故有以种种借口来逃避填写访单的情况出现。

    本次主察顾宪成是个不怕得罪人的,因此提出了他的建议:“在差者不得以道远勘问为口实,略拨糠籼;待命者已经有外计与闻之往例,难容推避。”

    然其虽有陈言,但因情牵面熟等因素的影响,尤其今年丁亥京察影响甚大,实际上已经牵扯到实学、心学的一场大战,访单的实际效果恐怕仍不理想。按照过往的情况来看,今年“交白卷”的访单和匿名访单估计会为数众多——这其中多半应该都是中立派官员所为。

    访单发放后,咨访工作通常于两月内完成,并于某月某日“约期收单”。因为负责访单发放的衙门有二,一为吏科、一为河南道,故负责收单的衙门亦有二:其一为河南道,其二为吏部。

    之所以收单并不经由吏科,应是因吏科处于近密之地,若众多官员赴吏科交单甚伤大雅,故改赴吏部缴单。访单收单之后,查取考语的工作随即展开,会单的工作则要迟至堂审前几日方才进行。

    如此复杂的程序,如此迁延日久的过程,期间不可能不做其他工作了。各部院衙门的事情还得照做,朝廷的运转也不能稍停。(所以我这里要插叙一下了……)

    中秋前两日,京师收到辽东巡抚李松急报:

    图们大军自月前出兵,围叶赫东西二城。因二城坚固,久不能破,遂分兵四掠。苏完、乌拉、辉发三部均遭劫掠,损失甚大。

    建州左卫努尔哈赤部借口其妻哲哲仍在叶赫,危在旦夕之间,因此出兵北上迎接。因从建州左卫至叶赫需要经过哈达部辖地,哈达贝勒孟格布禄得明人告诫,认为努尔哈赤此举意在假道伐虢,“明上叶赫、暗图哈达”,故不肯开放边境供努尔哈赤过境。

    此举当然“惹恼”了努尔哈赤——他此前大胜并击灭尼堪外兰,心气极高,却被高务实一封信从抚顺关外逼退,正是憋着火呢,哪里容得下哈达的“傲慢”——当即决定攻打哈达。

    此时哈达兵力三分,孟格布禄、岱善、康古陆各领一部(见高务实抚辽期间各章)。其中孟格布禄因为在高务实诱杀清佳砮、杨吉砮事件中立下功劳,得到高务实的扶持,如今兵力最多,实力较强。

    但哈达在万汗晚期已经呈现衰落,之后的扈尔干又乱搞一气,损失不小,如今哈达部总兵力虽然不弱于努尔哈赤的建州左卫,但实际战斗力其实已经有所不如。如此再加上他们还一家三分,岱善、康古陆二人在高务实离任之后便开始对孟格布禄阳奉阴违,所以哈达显然打不过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出兵后,孟格布禄调岱善、康古陆前往抵御,宣称自己“随后即至”,但岱善和康古陆都不上当,纷纷表示自己也需要时间准备。

    孟格布禄麾下本有高务实通过京华给他安排的军事参谋一人,该参谋建议:“既二人不愿独往,贝勒可携其同去”,意思是他们两个既然不肯单独去抵挡努尔哈赤,那贝勒你就让他们来你军中,汇聚三方大军一同前往。

    但此时努尔哈赤来得极快,已经抵达清河附近,一旦过了清河,其大军前往哈达城便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因此孟格布禄不听京华军事参谋之劝,表示他作为“右柱国、龙虎将军、镇抚满洲国汗王”,绝不能容忍努尔哈赤“恶奴欺主”,因此亲率主力四千前往抵御,这四千主力之中就有上次立功的那一千名万汗亲卫骑兵。

    “右柱国、龙虎将军、镇抚满洲国汗王”的职务和封号是万汗早年打拼得来的,在其晚期就已经虚有其表了,后来高务实为了稳住辽东局面,才又把这些册封让孟格布禄继承。孟格布禄得袭之后甚至忘了这些都是虚名,他真正的实权职务其实也不过只是塔山左卫都指挥使(高配时为塔山左卫左都督)——其实和努尔哈赤一个档次。

    孟格布禄四千大军南下抵御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三千大军北上清河,双方自然免不了发生一场大战。

    大战的过程比较简单。京华军事参谋建议孟格布禄:此战上策是创造机会半渡而击;中策是仗着兵力略占优势据河死守;下策是放过来打。

    孟格布禄觉得上策“过于奸诈”,中策则“不足言勇”,所以他选了下策。

    妙极了。

    努尔哈赤跑到清河一看,对面孟格布禄把大营扎在清河以北十里之外,顿时懵逼,对左右人道:“孟格布禄使诈,我军前方清河北岸附近恐有伏兵。”他麾下诸位大将以及亲弟弟舒尔哈齐都表示一定如此,于是努尔哈赤派水性好的斥候在夜里摸过河去查探。

    结果对岸一个伏兵都没有,除了十里外的大营,孟格布禄连探马都派得稀稀拉拉。

    努尔哈赤闻报大喜,甚至不肯等过夜,当天夜里就开始搭建浮桥并派出先头部队过河。次日一早,孟格布禄宿醉刚醒,听说努尔哈赤大军已经沿河列阵,不惊反喜,下令备战。

    京华军事参谋高逸民立刻借口需要向上峰汇报战况,先行离去。孟格布禄也不反对,亲自带人去努尔哈赤阵前约战。

    努尔哈赤欣然应战,派额亦都为前军,自帅中军掠阵。孟格布禄也派麾下将领为前军上前对战,结果被额亦都不满十招斩与马下,部属崩溃。

    孟格布禄吃惊之下干脆全军压上,但他本人冲得太快,额亦都见状不退反进,上前一刀就把宿醉刚醒力量不济得孟格布禄震得长刀都飞了。幸亏孟格布禄本身骑术甚佳,干脆借势翻下来马来,躲过一劫。

    但主帅一招落马,这仗就没法好好打了,努尔哈赤主力未出,仅额亦都前军就把孟格布禄主力打得大败亏输。幸好他手底下那一千骑兵主力是万汗多年积攒的真正精锐,硬是把孟格布禄从阵前救了出来,带着他一路北逃,溜回了哈达城。

    李松传回京师的消息就是孟格布禄败回哈达,而努尔哈赤尾随进击。按照时间来算,这时候努尔哈赤应该已经兵围哈达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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