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越说越生气。
“当初的婚事是经过反复商讨才成的,蒋家后来也一直靠着夜家在养。所以夜家不欠蒋家什么,反而是蒋家欠了夜家。因为他们索求无度,几乎搬空了这座一品将军府。
我人虽在平县,但对京里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有几次振威回京路过平县,都会与我把酒对谈,说过许多家中事情。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明白,蒋家何以会如此没有底限地向夜家索取财物?又何以你身为夜家后宅的当家人,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那虽然是你的娘家,虽然夜家答应过供养,可也不是这么个供养法,也没说掏空了夜家中馈,还要用大儿媳的嫁妆去填补蒋家。你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因为蒋家人握着你的把柄,你父母过世之后,你的弟弟就用这个把柄来威胁你,让你不得不用大量的钱财去堵他的嘴。”
夜逢冷哼,“别以为你是被人威胁的,你就有多委屈。蒋秀,你没什么可委屈的,因为你若不做下当年那件事,他们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你的头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权青城,“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日虽有皇上和几位殿下在此,我觉得咱们也得把家丑说出来。烂肉用刀子剜开时很疼,但也只有咬着牙继续剜开去,直到将烂肉完全剔除,才能恢复康健。所以你们也不用觉得丢人,真正丢人的不是现在,而是当初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何况振威是一品将军,朝廷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老夫人——“蒋秀,你可知罪?” 老夫人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的,想说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听到有人问她知不知罪,她下意识就点了头:“知罪。”可又立即回过神来,盯着夜逢问,“什么罪?我知什么罪?”
夜逢冷哼,“和奸之罪!和奸生子之罪!”
权青城当时就皱了眉,再看看他的几位哥哥,一个个也跟着皱了眉。
和奸?还生子?生的谁?夜景归吗?
权青允对这件事极度不能理解,夜飞舟从未与他说起过,他更想不明白这夜老夫人是哪根筋搭错了,嫁进这样的高门贵户,居然还敢做下那等事情?这不是有毛病吗? 权青画对此却只表现了短暂的惊讶,很快就平静下来。
和奸?这样的事他太熟悉了。他那位母妃做了多少年那样的事,跟夜老夫人不同的,可能就差一个生子了吧?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对夫君不忠,一个迈出五十步,一个迈出百步,都是迈了出去,那么走多少步又有什么关系呢?
权青隐也同他一样,只惊了一下下,之后就觉得这事儿也没有多新鲜。毕竟他的母亲身为皇后,都敢给先帝扣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不但与人和奸,不但给别人生子,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夜老夫人比起他的母亲,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这件事权青城是不能理解的,他太不解了,当时就问夜老夫人:“为什么?一品将军国家功勋,身份何等尊贵!你可知想要嫁进夜家来的人有多少?你可知这实在是你们蒋家捡了个大便宜?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你疯了不成?”
老夫人是疯了,她听着权青城的问话,笑得像个魔鬼。 “你们知道什么?什么叫蒋家捡了便宜?我们蒋家捡什么便宜了?救了夜家的人还不够,还要把我这个嫡女也给搭进来。我明明有中意的公子,却要远嫁他乡到夜府来当什么主母。呸!鬼才稀罕做主母,在我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平显一人,我从来就没看上过夜振威!”
“没看上你为何又要嫁到我夜家来?”夜逢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照着老夫人就砸了过去,砰地一下砸到老夫人额头上,当场就砸出了血。
人们仔细一瞧,扔过去的是一块青砖,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主位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块砖。老族长盛怒之下随手就抄起个东西,正好抄的就是那块砖。
老夫人被砸得直迷糊,眼瞅着就要晕倒。夜温言一丝灵力送过去,要晕倒的人立即醒了。
“巧舌如簧!”夜逢说,“你这就是无理辩三分。还说没看上振威,当初下聘时我正在京中做客,是我跟着媒人一起去的,眼瞅着你们蒋家欢天喜地,眼瞅着你笑得红了脸。到如今你竟说没看上振威?或许你真是没看上振威,你看上的只是夜家的权势,看上的只是夜夫人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的荣耀。可你默默地感受你的荣耀就好了,为何又要与人和奸? 蒋秀,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因为你情和利都想要,一方面放不下心上人,一方面又舍不得夜家的尊贵。所以你人嫁了进来,心却没有进来,非但没有进来,还趁着振威去边关打仗,做出了丢人之事。你以为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也不想想,夜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是夜家养了多年的奴才,他们都是一条心的,除非你把他们都杀了,否则总有一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告诉振威。
振威是个好人,他没有杀了你,还生生吞了这口气,替你养了这个儿子!”
他说这话时,伸手直指夜景盛,“不但给他吃穿,还为他娶妻。他图的是什么?他什么也不图,他就是太善良,什么事都为别人着想。他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常年在外,疏忽了你,所以你才做下错事。他还想着大儿子,怕大儿子没有亲娘会苦命,所以才没有休了你。
除此之外,他也时刻念着当初蒋家救他父亲的大恩,觉得你是恩人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能让恩人寒了心,这才一直容忍你直到他死。
可景归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心疼自己的骨肉。眼瞅着你一心只疼二儿子,把大儿子一家欺负到了脚底下,他却因为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家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一家受苦。
所以他往死里疼爱小孙女,教她习武,纵着她在外惹事,生生给她养出一个夜家魔女的恶名。为的就是她也能把这份强硬用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兄姐,为的就是让大儿子一家不至于被你和你的二儿子完全吞噬。
可惜,纵是那样也没防住,你黑了心黑了肺,祸害得夜家子孙不得安生。你还抱走了老大家的一个孩子,养成了个追名逐利人见人厌的性子。蒋秀,你这是在诛心,诛夜家的心!”
夜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老夫人与人和奸生子一事他以前并不知道,但是京城夜家过成了什么样他却是知道的。夜振威是他的堂弟,每次回京路过平县都会与他长谈,都会跟他说很多自己的苦和家里的苦。
那么多疑惑在他心里,多少年了,终于在夜飞舟赶到平县去请他时,得到了解答。
原来堂弟的苦竟是因为这个,原来人人羡慕的京城一品将军府,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而且还败到了这种地步。他真是掐死蒋秀的心都有!
再看看夜景盛那一大家子,他心里也堵得慌。明明不是夜家人,却被夜家养大,还给他娶妻生子,还一口气娶了那么多生了好几个。如今平妻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夜家这是作了什么孽,要遭受这样的侮辱?
眼瞅着族长向他看过来,夜景盛也慌了。他知道今日夜家就是破釜沉舟,宁愿不要脸面,也要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现在是连皇上和几位殿下都请来了,这意思很明显,不完全对外公开,是因为从前老将军也没说,他们不想逆了老将军的意。
但是对外不说不代表对内也不说,而对内的说,说白了就是要清理门户。
除了老夫人要被清理掉,他们也是清理的目标。
可他不想成为这个目标,他还想在夜家继续生活下去,因为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了,失去了夜家的庇佑,他不但会被世人耻笑,被妻女骂没出息,他还会饿死。
于是夜景盛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他站了起来,看向老夫人,面上情绪是又悲哀又委屈。他指着老夫人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那样不知廉耻的事?你做也就做了,又为何要把我生下来?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揭穿,我该怎么活?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我给淹死!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个母亲啊!你已经生下大哥,你就算不为我想,难道也不为大哥想想吗?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夜景盛一边说一边哭,到最后几乎称得上痛哭流涕,人也跟着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然后说:“母亲,我最后叫您一声母亲,这三个头算是我还您几十年前的生恩,至于养我的恩,对不起,我得向夜家报。是夜家养我长大,为我娶妻生子,我从前混账,不知自己根本就不是夜家的孩子,所以我欺负大哥一家,我还什么都不做赖在家里当米虫。但是以后我不敢了,我得报恩,是夜家人能让我有脸面地活了几十年,这个恩情你不念我得念,你不做人我还得做人。母亲,错了就是错了,后面的人生,就让我来替您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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