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剥夺智力与发明并使用工具的能力,人类作为一种生物其实是相当羸弱的。
缺乏强而有力的吻部与爪子,肌肉不够强健皮肤也不够厚实且并未生长鳞片。柔软的肚子与四肢难以抵挡肉食动物的爪子和尖牙,被食草动物反击也会轻易毙命,甚至就连感官都比其它生物要弱小许多。
人对周边环境的信息认知有8成以上是源自视觉,作为一种社会群居生物,听觉更多时候用于与同类交流。而微乎其微的嗅觉则通常用以辨别族群中生病的个体或是腐烂的食物,进而本能地嫌恶排斥那些老弱病残个体,避免密集群居生活导致疫病传染。
若无智慧之光,人类恐怕永远都只是蜗居在山洞之中瑟瑟发抖地躲避大型掠食者,而在白天出门捡拾浆果运气好的话偷得食肉动物残羹剩饭的渺小生物。
这也是包括白色教会在内世界各地都会诞生出认为人类是万物之灵长的理论,是有神灵恩赐点拨才使得人类如此特立独行——而至于包括精灵矮人在内的其它文明到底是统计在一个大的“人”的概念里还是作为神使之外的存在,介于他们露面如此至少而这部分解释又十分困难,大部分神学家便都有意无意地略过这个问题。
少数极其亵渎的异端结合其他几大种族隐世的时间与人类文明崛起的藕断丝连,给出了在早期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以精灵与侏儒为主的更先进的种族给予了帮助,而这些个体便以神的形象流传在了人类社会之中被讴歌保留了下来这种理论。
这自然触犯了很多很多人的逆鳞,敢公开说这种话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若你仔细去思考的话其实即便如今精灵一族在人类心目中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神性。
长寿到几乎永生不死,掌握人类所难以掌握的魔法——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抱团发展起来的人类并没有改变自身的强度,人类没有长出爪子和尖牙,也没有演变出更强壮的肌肉。所作的是反过来,通过更多个体的聚集,通过劳动,通过智慧,把“洞穴”这种“庇护所”的概念拓展开来。圈起地,盖起城墙和房屋,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庇护所,并在其中以祖先数百倍数千倍的人数规模聚居。
为了维护这个小封闭体系的自我运转,人类诞生出了一系列的共通文化、共同信仰,开始给体系当中的不同个体以不同职责——大部分是负责劳动的,而少部分负责管理这些劳动者。
越成熟的封闭社会体系分工越明确复杂,而其中居于高位的个体。
也与原本的庇护所以外的世界——也即是自然,离得越远。
每日所食不是亲手打猎亲手处理的生物,他们吃的东西经由底层的劳动者获取又被加工屠宰成完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模样,再由其他人精心烹制最后再递上餐桌。
每天都吃肉食,但却从来不知道长着这种肉的生物有多大,散发着什么样的气息;在野外时喜欢走什么样的道路吃什么样的果子;什么地方是要害能一击必杀;什么地方命中了会让它发怒造成你自己殒命。
当你脱离了自己赖以生存的人类社会体系,被投入到荒野之中,甚至于身处黑夜视觉这一最大凭依被彻底剥夺时。
不论身上穿着的衣服有多精致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有多高贵。
你都会和远古时期的祖先一样,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掠食者气息下瑟瑟发抖。
甚至于求生本能也许还不如远古的祖先——
“呼——”猎猎作响的火把照亮了有限的区域,亨利高大的背影在手中火把照耀下投出拉长了的影子,风吹着火光摇曳就连地面都不怎么看得清晰。
我们的洛安少女和弥次郎待在他的身后,而隔着一小段距离,璐璐带路,咖莱瓦和老乔护卫旁边还跟着博士小姐的另一支队伍也在林间行走着。
而之前那几名坪山县的青年武士此刻只剩下三人跟在亨利的身后,瑟瑟发抖仿佛受惊小奶狗的模样早已丧失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这是早有预料的结果,只是一行人会同意帮忙算是一个意外。
早前那个为首的坪山县华族之子,名为岩仓虎太郎的年青人如今一副摆明吓破了胆的模样,浑身衣裳破烂地紧握着胁差站在贤者的身后——而他也正是这次的求助者。
除了额外的两名青年武士以外,那四名带着行李的随从都没了人影。这是很好猜的一幕,本就夜色浓郁能见度极低,遇上什么问题时没带多少行李的武士老爷自己转身跑了,剩下大包小包的随从就跑不掉被丢在原地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慌归慌,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武士竟很在乎自己的随从。上山1小时40余分钟后连滚带爬地下来的他们跑到了亨利一行的面前把身上仅有的财物都掏了出来面色青白地请求他们看在同为武士的份上帮忙搜救随从,并许诺找到东西以后会予以重谢。
不惜花重金也要请别人救下只是下人的存在,结合之前这些随从胆敢开口阻拦虎太郎等人,想想他们大概是从小便陪伴这些武家子弟长大,像是青梅竹马一样被重视的随从。
虽然这一切都是虎太郎等人咎由自取,但念在这些家伙虽然临阵脱逃却并不全然是无情无义之徒,而且他们也确实打算给亨利几人实质上的报酬,我们的贤者先生自然也就没有打算和钱过不去了。
龙之介一行的浪人集团没有参与此次行动,因为虎太郎直接略过了他们。到底是因为人数太多怕钱不够请不动还是对浪人的鄙夷我们不得而知,总而言之只有亨利一行的小规模部队上山,而经由虎太郎吓得胡言乱语的描述,他们也大致知道了自己对上的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
土蜘蛛。
和人神怪志当中的一种妖物,据传是一种无比巨大且并不结网而是挖洞的蜘蛛类型。它们会在地面上挖坑然后吐丝用自己强韧的丝线将土块和落叶固定起来做成一个盖子,然后再在外面铺上一系列细微的丝线,自身躲进坑中用盖子盖上躲避。
有生物经过触动丝线便从中以迅雷之势冲出,捕获并拖入坑道之中。
因为夜色昏暗而迷路的虎太郎等人乱走的时候路过了土蜘蛛的巢穴,其中一名年青武士瞬间被拖进去,而目睹了那个场面的他们几人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分隔了开来,而等到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回头却怎么都找不到原来的位置。
最后他们只能朝着唯一可以辨识的地方——也即是山下营地篝火的橘黄色光芒,选择跑到这下面来求助。
队伍的构成很是简单,除了作为向导的璐璐以及博士小姐以外其它人都是战斗人员。他们穿上了轻质盔甲,弥次郎和老乔原本打算带上大弓预防人面鸟的偷袭,但介于在林间这样的长弓活动不便而且夜色摆着不好瞄准,在亨利的建议下他们就只带了长枪。
和人有一种定位类似于里加尔的戟或者野猪矛的特殊长杆兵器称作十字枪——顾名思义,这种长枪不光只有一个尖头两侧还带有开刃的副翼。用法和戟类似可以勾倒对手,而在刺中了目标的时候横向的部分也有助于扩大伤害并且将对手给制住控制距离。
面对生命力顽强的妖物,用十字枪要比普通的枪更加靠谱一些。因为扎中了以后对方不一定会立刻身死,倘若没有控制的手段被靠近的话很有可能自身也会伤到。
包括我们的洛安少女和咖莱瓦在内,一共有4人拿着十字枪。而博士小姐与璐璐就只带着短刀一类用以防身。这样的队伍规模其实有些极简,但考虑到总人数和构成规模,他们确实也没法抽调出多少人了。
经历了很多事情的小少爷如今迅速地成长起来已经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夸下海口,张口闭口都是武士的荣誉。他知道自己有所不足而需要学习,此次出来也正是为了累积经验。
而绫的意图就更加简单,作为一位博士,她对妖物一类与普通生物似是而非的存在感到十分着迷。而她对于土蜘蛛的相关知识也是一行人可以仰仗的。
实际上判断出袭击的妖物大概是所谓土蜘蛛的人,以及介绍了相关习性的就正是绫。手忙脚乱的虎太郎一行只知道有个多足的黑影把他们同伴给拖走了,七嘴八舌的描述到头来只让人一头雾水,还是博士小姐总结了几个特征以及他们经过的地形给出了这样的推测。
知道是袭击者是什么很是重要,因为哪怕是妖物也是遵循地盘和各种规则。这些书本上的知识由绫提供,而知晓了它们大概会在什么样的区域设伏,亨利和璐璐这样熟悉野外的人就可以有意识地去寻找排除那样的地形。
土蜘蛛会在落叶比较多的地方筑巢,因为地上的这些落叶可以干扰猎物的视觉,复杂的地表更难看出来它们用丝粘着土块编织的盖子轮廓。除此之外这些地面也最好灌木相对稀疏,因为灌木太过于密集的地区很少有猎物会强行穿过,布置巢穴陷阱的话成功捕获的几率过低。
由此总结的要点——树木高大密集而且以阔叶为主,地面上哪怕在盛夏也有积攒的落叶,并且叶子遮盖住阳光所以没有多少灌木生长的地形。
总结出这些特征以后就不是漫无目的地去乱窜了,有意找寻类似的地貌缩小了需要搜索的面积,也使得搜救更为高效。
但因为天色过黑,哪怕有照明范围远比灯笼更大的火把,他们也仍旧走了好一段时间才看到了比较有可能是的地形。
而刚刚才走过来就有一个黑影发出“咻咻”的声音窜过去。
“是蜘蛛吗?”米拉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但贤者却摇了摇头。
黑影在附近的地面上来回蹿动着,这显然不符合喜爱伏击的土蜘蛛的特征。
“火把给我,其它人聚集过来,在地上把火把隔着三步远插着。”他这样讲着,然后在其它人按照要求行动的同时把火把准确无误地丢了出去。
“咔——!”熊熊燃烧的火把砸中了一个油光水滑反射着光芒的漆黑外壳,一节节的身体带着橘红色的长足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迅速地远离了火光。
“好大的蜈蚣。”洛安少女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不寒而栗的感觉使得不少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是百足。”绫叫出了俗名,然后抓住了咖莱瓦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
“这地方怎么回事,虫子都这么大的吗。”老乔警惕地握着十字枪这样说着,旁边的其他人没有回话。
超大号的蜈蚣在林间游走着似乎打算找机会袭击他们,而亨利拔出了背后的大剑。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步冲前。
“嘶——!”张开毒牙的巨型蜈蚣动作还没到一半就被贤者一剑准确地刺中了嘴巴,他紧接着双手紧握剑柄用力地一扭然后一撩,半个头壳喷着虫子的体液就掉到了地上。
死而不僵,百足的身体仍旧扭曲着疯狂在原地乱动,但亨利眼疾手快地用剑尖戳住了半截身体挑起来之后飞起一脚就把它踹飞出去了几米远。
“啪!”甲壳碎裂的声音和树木的沙沙声传来,登场还不到5秒的时间这条让人胆寒的巨型蜈蚣就回归了尘土。
而贤者若无其事地捡起了地上刚刚丢出去照明的火把,轻轻一挥甩干了克莱默尔上的虫子体液,收回到背后的鞘里。
“.......看老师打这些东西,总会给人它们很弱的错觉。”洛安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她这句话也引起了旁边其他人由衷的赞同。
“继续走吧。”而贤者没有在意这些,只是转过身如是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