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柔没有回复冯樱樱。冯樱樱有些失望。她想，看牙的早晨到底要不要当面问她呢？
孙小柔依然是仔细干练地检查了她佩戴牙套的情况，补上了一个脱落的附件，叮嘱她继续好好刷牙坚持佩戴。
冯樱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孙小柔正背对着她在做病历记录。“孙医生，你这会有时间吗？就五分钟，想快速聊一下。”
孙小柔仍是面带微笑地转过脸来，“好的，下一个门诊还没来，不过我这会儿有客人。你稍等一下，我空了的话Aileen会叫你。”
她叫樱樱去会客室呆一会儿，然后踩着一双高跟鞋走回了办公室。
冯樱樱心里其实很着急，但是她也只能耐住性子等。在会客室喝了一杯白开水，没带牙刷便不想摘下牙套吃任何东西，冯樱樱左右很无聊，悄悄地又想往孙医生的办公室走。
还没等到她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门被极速打开的声音，一个女孩子大声地喊着，“那就这样吧！我走了！”那声音里满是不愉快。她咚咚咚地朝楼梯奔过来，冯樱樱慌忙闪身躲开，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撞见。
等到她跑下楼梯，冯樱樱又去张望，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一半的头发在脑后盘起来，连同那身高——竟像是婉婉学姐！
婉婉学姐怎么跑来这里？她是跟谁说话呢？那方向倒是跟孙小柔办公室的方向是一致的。冯樱樱又悄悄地回到会客室，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
孙小柔坐在办公椅里等她。脸上的神色比诊疗时显得冷漠些，这让冯樱樱不禁猜想，邱婉婉是跟孙小柔吵了一架。
“坐吧。”
这次她是坐在了孙小柔办公桌的前面。
“上次聊过以后，你还是脱队了？”孙小柔从眼镜后面投射过来的眼神，让樱樱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孙小柔的掌握。
“没再参加过活动。”
“你现在很危险。”
“是。所以不知道能不能求助孙医生你。”
“来我这里？”
“是。”
“我这里是哪里？”
“总之不是原来那里吧。”
孙小柔上下打量着樱樱，突然又露出之前的微笑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觉得。你和蓝鸢支队长，虽然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但是你们的目标可能不完全相同。你们难道不是竞争关系吗？”
“哦？”
“支队里面难道不讲业绩吗？不比对的吗？”
“所以呢？你觉得…”
“我到这边来，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冯樱樱虚张声势地说着。虽然她确是这样猜测的，这样跟孙小柔谈，能成功吗？
“嗯……”孙小柔笑得好像有点被冯樱樱说动的意思。
“我有一个条件。”她推开椅子，向樱樱走了过来。
“什么条件？”
“你猜？”
冯樱樱尴尬地沉默了一分钟，硬着头皮答道，“我猜不出。”
孙小柔半倚着办公桌，双手插胸，俯视着樱樱。
“你的男朋友，有家暴的案底，这你知道吧？”
“…这…”冯樱樱本来想说，这不是真的，但是马上被打断。
“而且他跟别的女人还暧昧不明。”
“这个是误会。”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样的男人吗？”
“像你前夫…那样？”
孙小柔向冯樱樱投来犀利的一瞥。
沉默中，冯樱樱感觉到自己真是太愚蠢了，竟然来找孙小柔商量。好像平坦的地面裂开巨大的地缝，像深深的沟壑，而她左右摇晃，就快要掉进去丧身。
“所以条件是什么？”冯樱樱鼓起勇气问。
“分手吧。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喜欢。”
孙小柔忽然捏住冯樱樱的下巴，极其凑近地端详着冯樱樱的脸。冯樱樱突然觉得，原来她的牙没有那么好看，牙缝是黑黑的三角，深不见底，她的眉毛和眼睛有妆容的痕迹，掩饰不住往下散架的危机：原来一个人不善良的时候，容貌都能有变化。
她就这样被孙小柔捏住，凑近着端详，却没有闪躲，反倒迎着目光也打量着孙小柔。
“这个条件恐怕不行。”
孙小柔轻蔑地一笑，在指尖加了些力量，冯樱樱被迫抬高了脖颈。“那你就不能来我这里。继续跟蓝鸢斗吧。有趣吗？”
冯樱樱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她抓住孙小柔的手腕，往下一带，顺势站了起来。
“有趣得很。”
孙小柔的手指一点点放下来，再一点点把手背到身后，绕回自己的座位，沉着地坐下来。“不急。我可以等你。”
冯樱樱提起包就往门外走。“谢谢。再见。”
她冲下楼梯的样子，和刚才那个生气得大喊的女生毫无二致。走在街头，冯樱樱感觉到一阵虚空，仿佛已经渡过了漫长的一天。尽管这才上午九点半。
“婉婉学姐，今天你来过孙小柔学姐的诊所吗？我看到一个人，背影很像你。”
婉婉学姐不回复。直到下午下班也没有。冯樱樱对着手机，下巴上还留有被孙小柔用力捏住的疼痛感。想不到孙小柔的条件是这样。果然，樱樱之前的直觉没太错：孙小柔…不是那么值得信任。
她漫不经心地点进和婉婉学姐、谢岚她们几个人的小群里（之前文韵和谢岚在激烈辩论性别不平等的根源，她正在开会，就暂时打开了消息免打扰），才发现婉婉学姐早上9点的时候留了言，而其他朋友们早就回复了。
“亲爱的樱樱，敏恩，谢岚和文韵，我今天去美国，短期内不会回来了。事出突然，没能与你们见面一叙，实在对不起。原本的计划是三个月后出发的。总之，祝你们过得开心快乐！.手机即刻停用。等安顿好了，social network我们再连线。”
婉婉学姐走了？！明明她早上还见过。冯樱樱极度懊恼：那个时候去追婉婉学姐就好了！跟孙小柔聊的这些，不过是浪费时间。
大家在群里说的不过是祝福什么的。冯樱樱立即私信谢岚，“怎么回事？婉婉学姐干嘛要走？”
谢岚回复她说，“我只知道，学姐的男朋友在那边拿绿卡了，她计划去那边读书和定居吧。”
“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啊！我们都私下这样说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是令人沮丧的一天。冯樱樱把脸贴在笔记本的内页里，只想像一片树叶一样，挂在树梢一动也不动，什么也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