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树一手举壶大饮,一手紧握腰间名剑“大风歌”,双齿颤笑:“天上不知有仙人,天下剑气满人间,老前辈好生风流!”
这个入而立之年的年轻人目光如炬,天下只言谢家有一树,满身书生意气,神皇城上一人风流独压大楚,
却不知武道造诣同样不低,曾幼时便握了剑,一人一剑独自游历,走过大江大山,听过眼前那位老人的剑术通天,自想过那口口相传的风流模样, 龙野平原上意气风发,能与老前辈对阵,此时不出手中剑,更待何时。
剑出鞘,有声鸣,于我之所悟,有我之所感,那便是少年三尺青锋意气,我辈剑客不愿输半分风采。
谢宝树一骑当先,直插姜玄武,一剑独出,一往无前,不知退,不可退,
剑意锋芒毕露,随风起,剑亦与风鸣语,似有阵阵歌,点点滴滴如落雨,
三千铁骑紧随其后,浩浩声势,波涛滚滚, 姜玄武立身一人为阵,我自为方圆,我自成世界,剑在手中,清风尽可起,
一剑起大风,阵阵剑气罡风绕周身,其势涌而不动,拂过谢宝树的意气一剑,
大风歌止而身不能进分毫,剑气如丝竹管弦声炸裂蔓延,
八千铁骑尽皆止步不能向前推阵,我气不断,一骑不过阵。
两人对望而立,大风歌声声寸断,谢宝树被直接砸入军阵当中,大风歌断碎, 书上有言,三十年岁而立身,我是我,不知我,我与我,已是我。
谢宝树起身握起断剑,大饮一口大楚上好的烈酒“石花酒”,只是不如娘亲春前所酿的味道的好啊,“我辈握剑不愿输半分风采,”
随剑而起,以身入剑,我是剑,不知剑,以我为剑,方知剑是剑,
这一剑牵动天地之势,天上有雷滚滚,我以儒道入剑道,
姜玄武转头望北,笑意春风如沐,昨日已去,今日已还,此时正当是最好时节, 只剩下手中这一剑,剑起清风,只管往前踏步而去,一步八百里气机,
“天上的仙人好逍遥,莫管这天下人间事。”
又踏出一步,延绵龙野平原四百里,剑气滚滚拂龙野,
我有一剑断大潮,我有一剑折山腰,我有一天上青天,我有一剑平天下,我只有这手中一剑,
一剑而出,两剑相撞,大江撞大河,滚滚剑气震过天上雷响。 姜玄武落地而立,笑眼盈盈,“谢家小子,好一手儒道入剑道的剑仙风采啊,这一剑,真他娘的够英气,老头我喜欢。”
谢宝树立而不倒,紊乱的气机汹涌全身,只是记起及冠外出远游求学,把时间都用了去,此刻想起了娘亲所酿的石花酒的味道,
“君子温凉恭谦,不可小善不为,小恶可以,莫过心间,莫求身外……”
时常嘱咐的话语萦绕,归时只剩下那座矮矮的坟墓,让在外头的人总是会想起里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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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玄武转而御气抛剑上青天,那一抹身影随剑入云霄,直撞天上滚滚雷池,
天上仙人垂钓这天下气运,想要夺取独出武道之人的气运,
丝丝金线落下缠绕姜玄武,声声震语自天上落下,“匹夫,你胆敢!”
姜玄武大笑逍遥,扶摇直上,“可敢接我一剑。”
剑出斩金丝,直撞九道天雷,一剑劈了天上雷池,止步在天门外,天间再无一声言语,
姜玄武四处张望,扣起了鼻孔,弹出一坨黏糊物粘在天门上,“你们这些狗屁仙人甚是无趣。”
转身便是坠落人间,落在秦枫与于庆元身边,“小子,接下来可就真的跑不掉了。”
秦枫握刀站在两位老人身前,“姜老头,若是教我个一招半式,也不用这么磕碜了不是。”
姜玄武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小子还记着练武,
“秦小子,莫怪老头笑话你,凭你的资质,练个二品武夫都难,还想学我的剑术。”
秦枫毫不在意挠了挠头,“练武那么累的事不适合我。”
谢宝树平复紊乱气机,上马持矛,放声喊道:“玄爪举弩放箭,神武,虎豹,虎贲列阵鱼鳞,随我冲锋。”
三支轻骑军分成三段列阵,层层相压,最前方骑军人数最多,而后逐渐减少,此阵对付武人最佳,
以前阵人数堆叠冲锋,不给武人换气的时间,后阵骑军补上,让前面冲锋的骑军有时间重新组阵回击,
姜玄武一手搭在秦枫肩头,一把将其拉回身后,“老头我还能握得住剑,且看我一气出一剑能破几骑,秦小子,可给老头数好了!”
手握上青天,一气延绵八百里,一剑起大风,
破开一千五百支弩箭,无一而过,那一抹身影直撞骑军,
剑在手中,再上高楼四百里,滚滚剑气过龙野,
天下精锐又如何,名满天下又如何,千军万马又如何!我姜玄武只管杀个痛快,
一剑递出穿阵,破甲一千二百骑,反身再入阵,剑道魁首何其快哉,好不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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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枫紧握长刀,这一幕何其震颤,
于庆元走过秦枫身旁,“姜先生已是强弩之末,小公子应该回头了。”
姜玄武在骑军围剿当中厮杀,又有后方弩箭如雨落,不得一丝换气机会,
仍以自我为阵,只是人力终有穷尽时,虽不落下风,恐时间不多矣,
有数骑冲过方圆剑阵,直撞秦枫,
于庆元推开秦枫,独自一人迎敌,弯身一刀拦下一骑,骑卒落地即被砍杀,
而后被冲锋随来的一骑长矛穿肩,拖曳数米远,
老人用力停住身形,一刀断矛,生生将那断矛咬出肩来,转而俯身冲向骑军,一刀劈之,
十数骑军组成小阵,举矛而冲,
于庆元吐了一口血,“还能换掉两骑,没给大秦丢脸。”
老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单身握刀,若是还能再尝尝一口大秦的烈马酒才是最好,
马蹄声响,骑军冲锋,十数支矛透身穿过,于庆元握刀而立,身死不倒。
秦枫怒起握刀冲向骑军,被另一骑冲来一矛穿肩,硬生生被甩开数米远,
一箭自北而来,定在那一名骑卒脑袋,又有两箭随后,射落两骑,
北响阵阵,有一骑当先,秦淼收弓取枪,撞向四国十数骑卒,
“让这天下再听听我们大秦的马蹄声!”
八百大秦老卒随秦淼冲锋,
秦淼枪扫数骑,勒马秦枫身前,一把将其抓上马,“小枫,随我去救下老前辈。”
两人一骑当先,率八百老卒直撞四国骑军军阵,
秦淼一枪挑飞数骑,八百老卒随之破阵而入,生生撕开一条口子,
谢宝树怒意涛涛,姜玄武阵中破甲已至两千骑,又不能放其换气,
举旗换阵,鱼鳞展开为鹤翼,两侧展开,玄爪一千五百骑入阵,中间围剿姜玄武的人数不减反增,而后腾开更大的空间使外围骑军可以展开迎敌冲锋,
两侧外围有大楚神武八百骑,大魏虎豹五百骑,共计一千三百骑,谢宝树持矛领军冲锋,
两支骑军对撞,马蹄阵阵响彻,入阵即是刀矛相交,血肉相融,
谢宝树一矛穿过三骑,跃马而起,直撞一马当先的黑甲秦淼,
李元忠挡在秦淼身前,取戟而指,“论江湖厮杀,老夫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若论战阵厮杀,你们这些小娃娃可就要比不得老头了。”
“大秦,握刀,当归,死战!”
老人浑浊嗓音声起,八百老卒握刀,列阵冲锋,
秦淼鞭马前行,冲阵而去,黑甲如游龙,无一人可挡,
秦枫紧紧抱着大哥的腰,鲜血四溅在身上,心里头是翻江倒海,
谢宝树策马反身,八百老卒尽皆反扑,冲阵对撞本身并没有损失多少兵力,真正可怕的是大秦骑军那无比可怕的持续作战能力,以及恐怖的作战经验,
一千三百骑如陷沼泽,谢宝树怎的不明白大秦老卒骑军的恐怖,娴熟的马上配合作战,稳定的战术配合,还有那必死不归的决心,
自己已经成为被咬住腿的猎物,兵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谢宝树两难抉择,谋思取长弃短,不可相顾而兼,“玄爪全军侧围冲阵解围!”
而后再次握矛冲杀,玄爪一千五百骑分军分股,两侧发起冲锋,
李元忠率军列阵,此时以无办法,三面冲杀,独剩用命拼杀,
大秦立国至今,大秦儿郎何曾畏死,阵阵西风起,自北而来,大秦儿郎握刀知死,只怕没有死在边关风沙里。
姜玄武血染素衫,一人立在阵中,又是矛阵突起,老人起剑斩断数矛,
断矛数骑往后退隐,箭弩先至,新一轮攻势又是轮转,反复往来,以此消耗武人气力,
老人咧嘴笑骂:“你们这些狗屁的,都学了大秦那对付武人的落魄玩意,”
堪堪躲过新一轮矛阵,落地便有数支箭弩飞啸,
秦淼敌军丛中见势不妙,枪出横扫数骑,跃马而起,砸入姜玄武身前挡去箭弩,一把将其拉上马背,
“多谢姜老前辈,接下来的就交给我大秦了。”
姜玄武抹过脸上血迹,天下一品境武人要走,纵使千军万马也是拦不住,
老人呼出一口浊气笑道:“秦小子,这般模样可别怪老头笑话你。”
秦枫沉默不语,只是紧握手中长刀,
三人一骑,秦淼轻拍胯下三年的老友,脱缰握枪,良驹起蹄,驰骋而去,在敌军阵中一路冲杀,
李元忠举戟换阵,八百老卒一改防御阵型,转而展开阵列,悍不畏死发动攻势,生生闯出一条血路,
剩下不过半数的大秦老卒紧护在秦淼身边,一个个老人笑目和蔼投向秦枫,却是没有一句言语,
谢宝树孤注一掷,三千多骑列阵冲锋,
剩下半数大秦老卒尽皆策马反身,面南背北,听西风阵阵烈响,不回大秦了。
………
大秦祥元十年,天下再响大秦马蹄声,八百大秦老卒龙野平原死战不退,大楚风流谢宝率四国联盟骑军损失过半数,让天下震惊,
江湖之上也是风声再起,津津乐道的无疑是老剑神为护送大秦稚子入秦,龙野平原之上一剑递出破甲一千二的风流,让这天下握剑之人无不倾心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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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至大秦边关“肆水关”,依渭水,两山夹道而建,
此关居险地而起,两侧连有险山,城前绕有一条护城河,城上设有大弩二十八张,巍巍高墙筑起一道阻隔中原的屏障,
姜玄武望见边关楼影,悠悠闲闲起身落马,“人生终有离别时,两个秦小子,老头我该走了。”
秦淼抱拳:“多谢老前辈,若是需要,秦淼定当竭力而为。”
老人扣了扣鼻孔,一脸毫不在意,转而看向秦枫说道:“秦小子,你我缘分到此,不要觉得亏欠什么,有些东西命里注定就是理所当然的。”
秦枫没有言语,只是看着老人的背影愣愣出神。
有一队铁骑出关,引得关内众人注目,纷纷议论是为何事这般大动干戈,
肆水玄甲骑军,出关百骑,只为接两个人入关,一个是大秦军中威名阵阵的大公子,另一个是刚刚回秦的小公子,
他们去不得龙野平原,关外数百米远的地方还是去得的,
带军将领为边关右卫将军陈淮安,人称锦衣郎,作战风格迅捷勇猛,以铁律严格治军,是大秦年轻主战派将领的代表人物之一,
陈淮安背负两柄黑铁大戟,与同为袍泽的秦淼笑言寒暄,
转而将目光投向秦枫,观摩良久,刀不染血,身不染尘,冷清说道:“小子,那些老将军可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秦淼起枪指在陈淮安的喉间,两人四目相对,霎时间,杀气四溢,
陈淮安轻轻推开枪尖,“入城吧,接下来将由我护送殿下回宫。”
而后又转过头对着秦淼笑吟吟说道:“擅自出关,白老头可是会剥了你的皮。”
秦淼微微皱眉,又是舒缓,将秦枫送入关内,便马不停蹄赶往雍州虎踞关。
秦枫坐入马车,刀横在膝上,就那样寂静坐在车里面,
一行人赶到卫将军府,门前的一对造型奇特的石狮坐立,神态逼真,威严不失可爱神态。
门房管家早有准备,在门前迎接,陈淮安率骑军前往军营复命,走时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一眼,策马而去,
秦枫随老管家进入府内,府内极大,入眼可见宽阔通畅,却是没有几个人影,倒是花草竹木极多,
老管家步履轻盈,介绍着说道:“将军极为喜欢花花草草,府内也未多添门房仆人,公子也不要觉得冷清。”
穿过门房廊坊,曲尽通幽,直至后院凉亭,有一位神态怡然老人枯坐垂钓,老管家将秦枫带到老人身后,躬身退去。
老人似乎是睡着了,秦枫站着良久也未见有动静,一路奔波,肚子有些闹腾,
恰好桌上摆有一些甜点,还都是自己特别喜欢吃的梨花糕,不老实的转了眼珠子,眼疾手快顺了两块丢入口中,
甜而不腻,口有余甘,绝对是最正宗的做法,舔着手指意犹未尽,
老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鱼儿也是上了勾,
秦枫宛如孩童不知所措,知道失了态,反倒是厚了脸皮,“老将军,小子吃您两块糕点实在是肚子闹腾得厉害,回头街上还您四块。”
老人摆了摆手,转过了身,
秦枫满脸欣喜,直接坐下大快朵颐,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说道:“沈爷爷,就知道吓唬人,早知道还客气什么啊。”
沈廉看着初长成人的秦枫,那个孩童好像在一瞬间未见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骑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孩了,
这位沙场上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人只觉得酸楚,
秦枫抹着嘴乐呵呵,“沈爷爷,还是咱这梨花糕味道正。”
两个人难得时间闲聊着,日落到西边,倒映着金黄涟漪,鱼儿悠哉悠哉,难得一刻安宁,
不知不觉中,秦枫抱刀倒在石桌上,安然入睡,
沈廉起身望南,借着星光点点,老人目光如炬轻轻呢喃:“天不怜我大秦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