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于乐等过众人睡去,独自一人守着火堆,话不太多的汉子静静看着三人东倒西歪,脸上满是笑意,自从入了探水房,已经很久没有像个普通人一样如此了,
当初是因为什么入了探水房,汉子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那个朴素女子的笑容,当时一心向往着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偶得一本残缺拳谱,因为悟性不高,参不透拳法的精妙,胸中生有几分少年意气,选择去了江湖闯荡,见过很多风景,见过很多人,每当想来总不如那个女子的笑颜好看,到头来丢了小半辈子也没练出个所以然。
常于乐站起了身,抬起目光看向黑漆漆的不远处,月光洒落光秃秃的枯枝上显得有些狰狞,冷风呼啸阵阵,似如声声悲泣,汉子摇摇头轻轻一笑,举步而去。 隐藏在暗处的三名刺客一惊,自己明明把气息掩藏得没有一点纰漏,是不可能被轻易发现的,
三人继续蛰伏,不敢弄出一点动静,生怕是会惊动缓步而来的汉子,致使睡在地上的另外三人醒过来,以三敌四,他们没有把握,可若是分而击破,他们势在必得。
常于乐走到老枯树下,折下一枝枯枝,往外一抛,枯枝定在一个刺客的身前,却是没有伤人,
三名刺客大惊,依然没有轻举妄动,静静观摩着汉子接下来的动作。
常于乐掠上枝头,居高临下低眉看向秦枫三人的方向,火堆在冷风当中还是烧得旺盛,微微火光点亮了三人的睡颜,倒也是一片祥静安宁, 汉子撩起发髻目露一股森寒笑意,气机瞬息暴涨,身形如鹰隼掠出,一脚踏在一名刺客身上,刺客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就已经陷入泥土半寸。
其他两名刺客见到同伴被发现,两道身影在常于乐身侧如毒蛇窜出,两把软剑挥甩的弧度近乎弯曲成圆,势要一击取下汉子性命,
常于乐借力一脚踏在刺客身上顺势而起,两柄软剑如毒蛇吐信寻来,速度极快,还是躲闪不急,软剑划过臂膀,一道血痕显现,鲜血细细流淌,汉子撕下一块布条捆住伤口,静静看向三人,有些面熟,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但又一时记不起。
三名刺客瞪大了眼眸,这个汉子就是追杀自己的人之一,他们自称为西北三狼,曾在大秦干过杀人越货的行当,被探水房盯上,在探水房一路追杀之下不敢再入大秦地界半步,进入中原的三人犹如鱼入大海,在各国边界辗转杀人越货,致使过路行商闻其名而胆颤,也让大秦出逃的西北三狼恶名远扬,倒也是闯出了一条别致道路。
徐大郎与徐三郎扶起奄奄一息的徐二郎,两人将气机灌入徐二郎的体内,才见其脸色有所好转,他们三人的修为并不算高,两个三品,一个四品,论单打独斗,可能连汉子一个照面撑不了,可是他们的厉害之处在于三人心灵相通,围剿一名二品小宗师可以生生将其耗死。 徐二郎面目狰狞盯向常于乐,徐三郎咬牙切齿恨不能千刀万剐,就是这个汉子让他们吃了好大的苦头,现在又给了自家兄弟狠狠两脚,气都差些断了,
徐大郎拉住两个自家兄弟狡黠一笑,另外两人也是心知肚明,现在正是报仇的最好时机,按耐下心中怒意,转而分开围绕常于乐盘旋,准备寻找时间下手。
常于乐身形快速后掠,刚是擒住徐三郎,另外两人的软剑就钻空子突袭要害,不得以只能避开致命的软剑,抛开徐三郎继续退开,以此反复,形成三角阵型步步紧逼。
徐大郎趁常于乐抵御两个兄弟的空挡,掠动身形疾驰绕后,甩手一剑偷袭得手,
常于乐在疼痛的瞬息之间僵住身子,被面前的两人趁机各划一剑,三人就像苍蝇叮蛋一般不厌其烦,三柄软剑如三条毒蛇随时从各处袭来。 常于乐趁势双拳卷起一道罡气震开三人,抹去溅到脸上的血迹,三人落地没有任何一点停顿,点地再起,软剑破空而来。
常于乐双脚猛然蹬地,双拳起势护住要害,转眼间三人突至身前一顿劈砍乱刺,能如何取命就是如何出招,毫无章法,都是一些阴险的下三滥招数,专攻要害。
常于乐全身上下都是剑痕,护体气机全部在三人的乱剑当中被搅碎,像是被狗啃一般滑稽,汉子抖了抖血迹,抬目温柔一笑,
那时喜欢练拳向往江湖的少年满身意气,踏过千山万水才知方寸之间最为珍贵,只是那一点方寸在心上都是遗憾,他负了她一辈子,她等了他一辈子,一辈子好像不长,又好像很久,转瞬之间所能记起来的,就只剩下自己离开家时,她痴痴看着那个渐去的背影,是会笑还是会哭,其实他只想再见她笑一次,却是相隔一座矮矮的坟墓。
三兄弟看着常于乐的释怀笑容,以为这人已经彻底放弃抵抗,心有灵犀同时出剑, 常于乐摇摇头,向前踏出一步,卷起阵阵罡气,似如当时少年满身意气,再踏一步,罡气绕清风拂去当时年少,
这一拳,不是拳谱上所学,这一拳是为她而出的,拳起过处爆如丝竹炸裂,声声震耳。
三人发觉过来之时,已是无法抽身,三剑同破一点想要碎去拳罡,三柄软剑悉数在拳罡的吞食中断裂,三人无力回天,被彻底湮没。
常于乐用尽一身气机打出一拳,再加上之前的数剑伤痕,已是摇摇欲坠,汉子咬了咬牙,捡起一根粗壮木枝为拐杖,跌跌撞撞走回,
来到马车前时,三人早已经是醒了,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汉子咧嘴一笑。
只见到常于乐努力露出一抹微笑后,力竭倒下,沉沉睡去。
秦枫连忙起身将常于乐扶住,让袁逢从车中取出一些疗伤药,秦枫也是略懂一些医术,探查常于乐的伤势,发现并无大碍,身上的剑痕也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昏过去的原因是用尽了气力,为汉子敷上疗伤药过后,静静等睡过一觉就可以恢复正常。
石解坐在火堆前把酒葫芦丢进了烈火中说道:“这个闷葫芦一声不响就自己去了,若是出了意外,岂不是白白给别人送了性命。”
秦枫没有接过话头,袁逢则是去捡了些柴火放入火堆,经过这一出,三人都没困意,静静守着常于乐安然入眠。
此时老老君山下,一个年轻道士解下道袍放下拂尘在台阶上,举目看向月色朦胧下老君山的巍峨十二峰,清风拂起三千烦恼丝,年轻人不由得摇摇头,作辑深深一拜,
张知陵站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年轻人离去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记得回山里头看看。”
年轻人没有回头,挥了挥手看向北方,抛剑而起,踏剑而去,小时候认识了一个不要脸的家伙,他说他很想去昆仑山看一场日出日落,自己曾答应过他,会陪他去一次北地,今日正好。
秦枫守了大半夜,一点困意没有,看向舟车劳顿了一天的石解昏昏欲睡,又看向了睡意朦胧的袁逢,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还是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我来守夜,出现啥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两人也没有客气,缩了缩身子沉沉睡去,秦枫一脸愕然,怎么的,自己才是身份最大的人,好歹也得是表面上客气一下吧。
秦枫抚了抚额头,柴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再是烧下去可就没了,连忙走到老树下捡起一些枯枝,全部丢入了火堆,
就在这时,年轻人察觉到不对劲,心里头一阵暗骂,这些人有完没完了,以前被追杀,现在被刺杀,怎么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了身上,甩都甩不掉,泥菩萨都会生出三分火气。
秦枫手放在刀柄,弹鞘射出,身形随即掠动而去,挥刀就是一顿乱砍,纯粹就是为了发泄心中怒火,快刀斩乱麻一阵过后才发现啥也没有,转而散开气机环顾四周,也没有任何异样,可能是一些夜晚出没的野兽,没有了消遣,悻悻而归。
一个蒙面黑衣人躲在树后大气不敢喘,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自己就是一个不入流的鼓上骚,俗称小偷,在大秦的地界不敢干杀人越货的行当,只能干些小偷小摸糊口,
平日里也只敢痛一些往来行人的钱财,今晚正好偷了些钱财路过此地,见有火光微亮,便是想瞧瞧什么情况,若是一些过路行商,还有可能再赚一笔,就匍匐在地上慢慢接近探查情况,想不到相距数十米外都能被察觉到,幸好自己的轻功和闭气功夫练得还不错,躲过了一劫,要不然就得被交代了。
正当以为没事的蒙面人松了一口气,一把刀出现在身边插入树中,刀刃抵着自己的脖颈,秦枫还在琢磨着这个贸然出现的家伙是什么人的时候,
蒙面人滑如泥鳅一个身形转动,就与秦枫相离了数十米远。
秦枫生出了兴趣,想不到此人的轻功居然如此好,这大半夜的一个人也是无趣,倒不如用这个可疑的家伙来磨砺自己的武道,随即身形掠动紧紧跟着蒙面人。
蒙面人瞧着身后的年轻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利用地势上蹿下跳,秦枫同样不甘示弱,气机攀登至顶才是堪堪跟上,不由得感叹这个家伙的逃命功夫是为一绝。
秦枫发现再这样玩下去就离营地越来越远了,而且加上不熟悉地形,迟早得被蒙面人给溜了,甩出腰间佩剑扶苏封住前路,挥刀砍下几根树枝,相继甩出将蒙面人围住,
蒙面人心里一阵叫苦,退也不是,进也不能,今天是惹上厉害的主了,如何挣扎都是慢一步,若是再跑别人起了杀心可就是得不偿失了,索性就不跑了,反正也没杀人越货,大不了去牢里头待几年,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秦枫来到蒙面人面前,看到这个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经觉得一阵好笑,随即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双臂环胸一脸嫌弃,心里头一阵暗骂,刚才还紧随自己不肯给一点放过机会,怎的还来问起了自己是什么人,不过脸上还是堆笑回道:“小的就是这一带里头小偷小摸的,没干啥杀人越货的事,少侠好身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修为,真是少年出英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喋喋不休,什么是话好听就说啥话,全都是恭维的话。
恰好秦枫吃这一套,象征性不好意思摆了摆手推脱,心里头却是早就乐开了花,但那一副享受的模样却是显露无疑,一眼就能瞧出来,
蒙面人看出这个年轻人喜欢吃夸奖这一套,就继续说下去,说着说着,说得都口干舌燥了,秦枫还是享受其中满眼放光,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
“我说少侠,咱又不是什么读书人,肚子里头没那么多墨水,小的实在是词穷了。”
秦枫挠了挠头想了想,确实不应该为难一个江湖人说那么赞美之词,就此收刀入鞘,刚才已经露出了很多致命破绽,蒙面人都没有趁机出手,也就代表着这个家伙不是什么刺客,只是纯粹想偷些银钱而已,转而邪魅一笑说道:“把你交给官府,我应该也能赚些银子吧!”
蒙面人心里头五味杂陈,怎么就遇上了怎么个不要脸的家伙,还得哭天喊娘声泪俱下说道:“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娃娃嗷嗷待哺,少侠就行行好放过小的……”
秦枫实在懒得听这个家伙叫苦连天,拔出刀插在地上说道:“你教我轻功,我不抓你去官府,这笔买卖如何?”
蒙面人声中带泣抱住秦枫的大腿,鼻涕流出了两大条,抹在裤腿上声泪俱下说道:“这祖宗的传下来的,小的实在有心无力啊,少侠就当做一桩善事吧。”
秦枫也没有废话,扯下一根藤条,拉了拉一脸坏笑,蒙面人见年轻人是认真的,也不敢再得寸进尺,插科打诨,悻悻低下头说道:“栽在你的手上,我认了,这个违背老祖宗的决定也是为了子孙不吃牢饭,想来老祖宗也不会怪罪。”
秦枫收起了刀,转而又是满脸无邪笑容,嗓音却是沉重说道:“你别想着跑了,不然让我抓到你,就打断你的手脚!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人听到这话背后吓出冷汗,瞧年轻人的模样可不像是开玩笑的,连忙满脸堆笑回道:“小的叫王泥鳅,徐州江曲郡人氏。”
秦枫点点头,领着王泥鳅回去,在月光下缓步而行,偶有清风徐来,倒也是一种别致感觉,
想起上一次漫步月光下,还是与老君山的老掌教王重阳一起月爬枝头归山门。
此时清风满山斜枝头,正是少年起而行之最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