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夕阳洒过酒泉郡,落下最高山头,林间风起,遍地鲜红。
荀归满身血红,拢袖站在阵中,黑白三百六十一子尽皆粉碎,散落一地狼藉,微微抬头望去不远处的雷龙滚动,不由得摇头一笑,
那个匆匆只见一面的年轻人果然如父亲所说一般:知死而为,碧玉君子。 只是可惜已经气力尽竭,方才一战两人对阵六百人,还是显得过于乏力,被敌方不断磨阵围杀合剿,两人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剩下百余人在外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动冲阵进攻。
有个算命的老道士说过,命里劫数二十四,今日正满二十四载少年时,再是想来,那时年华多用读书,未曾走出过酒泉郡,也有想去看一看外面不一样的景色,
只是从提笔握书那一刻起,便是要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见到,翩翩及冠少年郎,合如心上模样,这一趟不后悔!
袁逢鲜血淋漓艰难支撑身形直立,手握断去软剑,同是望去不远处的滚滚雷池,低眉轻声道:“我用最后的气力送你一程,去救下他可以吗?”
话落身动掠起,不管生死直接撞向敌阵,想要以性命撞开一条路,将荀归给送出去,现在也只有这个儒道书生的一品境界,才能给那个家伙一线生机。 百余人见袁逢率先出手,不敢冒进,方才那个读书人以一人为阵眼,黑白三百六十一子落化相辅,延绵不绝气震山野,
以眼前突进而来的袁逢为饵引诱,整整四百多人被磨了去,剩下的百余人犹如惊弓之鸟,只能临阵而待,明白这样无异于给两人换气的机会,可是一旦冒进拿不下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且是会白白丢掉性命,他们不敢生有任何懈怠,只能合围慢慢推阵。
荀归飘然一手按住袁逢的肩头淡然说道:“有人说我命里劫数二十四,不过我不怎么信命,所以倒也无所谓,只是心中还有一气未曾吐尽,这一气是在上面生出的,总不想给带到底下去。”
举袖抹去脸上的血迹,无奈道:“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我是以儒道入的一品境界,杀力之弱连六百人都是堪堪难挡,你让我去挡天雷,还是雷力最强的天人雷龙。”
百余敌卒推阵入三十步之内,不再收敛杀机,皆是出刀砍下。 袁逢无奈苦笑,仰头长舒一口气,提起断剑身掠而进,
荀归拉住袁逢往后一丢,向前踏去,指绕随风捻住一片飘叶抛出,一人入阵喊道:“你放开了手杀,我之杀力是不强,可是还有些气力拖住他们!”
站在阵中的荀归撩起散落青丝,以最后的气力起风拂过山林,双袖卷动落叶飘摇四散,捡起一枝断木,手持三尺青锋剑,才是少年最意气,自我为阵一人拖住百余敌卒,
袁逢身动遁走在外围不断变换位置,寻找机会磨掉敌卒人数。
在外围寻不到踪影的袁逢找不到,可是阵中一人的荀归却是跑不得,数十人强压而上,数十柄长刀呼啸砍下, 本就气力不多的荀归手里木枝断碎,狼狈翻滚在地上躲闪,还是被砍到数刀,满身鲜红艰难站起,
浑浊双目尽是白红相交,再无气强行调动气机去挣扎,本以为自己的气力还能多撑一些时间,看来不是依靠杀伐提升境界还是差了点火候,不由得摇摇头,自知命陨,坦然无惧。
袁逢见阵中荀归盘腿坐下,敌卒举刀落下,一咬牙强行调动气机,高高掠起猛然砸入阵中,抱起荀归翻滚躲避刀落大声喊道:“别他娘在这里睡着了!”
两人堪堪躲过刀落,袁逢遭受气机反噬咳出一大滩血,身上又添刀伤,浑身上下尽是血污,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数十名敌卒趁机绕动突袭,举刀从四面合围相攻。 袁逢一把将荀归向外抛出去,抹去嘴角鲜血滚地而起,强行调用气机斩下数人,再遭反噬没有气力支撑,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瞧去头顶长刀落下,想来牵挂只有年过古稀的奶奶,没能养老送终,让袁家血脉断绝在自己手里,心上多生亏欠,只是这一路行来,所为之事,不曾后悔!
林中数颗石子弹射而出,一位白衣老人抱着昏死的荀归踏步而来,负手而立站在袁逢的身前笑道:“小徒儿,怎就那么笨呀?我教你的那些个江湖道理,一个都没记住是吧?不过还是做得很好,做得非常好,是我白衣老鬼的好徒儿。”
袁逢咬牙吞下翻涌出来的鲜血,看到白衣老人身边安然无恙的荀归,悬着的心终于肯放下,闭上双眸昏死了过去。
老人摇摇头,举目望向不远处的滚滚雷池喃喃道:“入一品境界就能引来天人之怒,看来老头的眼光还是很不错,也得亏你小子够聪明……”
雷龙滚动吞下,秦枫张开双手坦然面对,猛烈雷击轰然劈在年轻人身上,震开数十米外的骑军人仰马翻,余波随风卷动雷电蔓延炸裂做响,远去数百米才是平复下来。
杨卫衣摔倒在地上,身体被雷电余波侵袭,传来阵阵剧痛,马匹尽皆晕死倒在地上,看去正中面对雷龙的年轻人却是选择硬抗,不去拉他们一同赴死,心中由衷赞叹。
雷龙携天地之势压胜,秦枫体内经脉寸寸断裂,剧烈的疼痛贯穿全身,一大滩鲜血猛然吐出,直接瘫软跪在地上,
少年双目浑浊,咬牙用尽全部气力摇摇晃晃站直身子,仰头而起抹去嘴角的鲜血,朝着天上穹顶朗声道:“不痛不痒罢了,再来啊!”
雷池再聚,滚动炸响,天上神像俯身怒目,裹挟雷电一指压下,势如奔涌洪流一泻千里,震响山林遍野,最高的小山头直接被碾碎,
秦枫经脉俱碎,仅靠最后的生机支撑身体,他也想不到雷龙一击会不致身死,反而残存最后一口气,浑浊的双目已经见不到惊天触目景象,只剩雷声炸耳震响。
天上雷响骤然声止,神像一指在秦枫的头顶被拦腰斩断,霎时间雷声咋止,天地间寂静无声,天上神像四目还顾,想要找寻阻拦天罚的大胆之人,
一位目盲老人走出山林小道,手持一枝木条,一步踏至年轻人的面前,一指点在其脑门之上轻声说道:“小公子,老头来得慢了些,莫要怪罪。”
秦枫猛的摇摇头,能阻拦天上神仙手段的老人只有姜老头,因为只见过姜老头扶摇直上斩雷池,若是姜老头入秦被探水房给盯上,是会遭受整个大秦探水房的追杀,用尽最后的气力连忙喊道:“姜老头,别顾着小子,不值得,这里是大秦,你会死的!”
目盲老人指动急徐,点在秦枫身上的经脉稳住伤势,五指如钩引动其体内的雷电一把抽出甩向穹顶,看到年轻人的脸色稍微变得好一些,抚须笑道:“公子曾我一壶酒难道忘了?以姜玄武的尿性可不会喊公子这两个字。”
秦枫细想而来也是,若不是姜老头来这里,那无异于是白白送掉性命,继而说道:“老人家还是快些走吧,这是小子的劫数,命里有此一劫,有个算命的老头说过小子不会身死,莫要担心。”
目盲老人微微一笑看向天上穹顶,长叹一口气,这里是大秦,这里怎么会不是大秦,可是大秦要这个稚子死去,要这个为大秦入沙场的稚子身死路上,
他公孙谨第一个不答应,走到年轻人的面前躬身作辑道:“那个算命的老头是我,老臣公孙谨见过小公子!”
秦枫满脸愕然,浑浊的双目逐渐清晰,瞧着老人的模样,咋呼一声说道:“公孙爷爷?”
这位眼前的老人与护送自己下南的老先生同为大秦四谋臣,只是眼前老人的事迹他实在不敢多想,
大秦征战天下之时,这位老人所用的计谋全是极为狠毒,水淹土掩,坑埋火杀等毒计数不胜数,可谓是无所不用极其,被当世称为前春秋第一毒士。
公孙谨点点头道:“我们见过很多次面,可是你小子每一次都认不出我,不过也不奇怪,我戴了面皮,倒你身边的那个老家伙一直看破不说破,瞧着你的笨模样心底里偷偷乐呵。”
秦枫不好意思挠挠头,抬头看向天上滚滚聚拢的雷池,三条雷龙盘绕黑云俯瞰自己,笑道:“公孙爷爷,咱要不风紧扯呼?”
公孙谨向前站出一步,笑意满脸道:“你小子的心思老头又不是看不出,不就是以为我比不过姜老头嘛,怕会白白送掉性命,他姜玄武用剑在江湖上当过一甲子的剑道魁首,只是老头我不去争罢了。”
远在东海边上一座小山里头,漫步的姜玄武打了一个喷嚏,骂骂咧咧道:“又是哪个老混蛋开口乱骂,也不怕折了你的嘴巴。”
在旁牵手老人的青衣小女孩挣脱开来,厉声说道:“爷爷不许骂人,再骂人就不理爷爷了!”
姜玄武蹲下身子抚摸小女孩的小脑袋笑道:“爷爷知道错了,咱别生气皱着眉头,那样可就不漂亮了,像极了爷爷这满额头皱纹一样,多不好看呀,咱家的小青儿可是天下第一的小美人。”
小女孩听到这话才是心满意足牵起老人的手,借着月色继续漫步走在林间的小道上……
天上神像怒目而视,三条雷龙缠绕周身,炸响雷声阵阵,神像大手为掌覆压倾下,十数丈的大掌卷携天地之势,急徐动如淮水大潮威压涌袭。
秦枫还是摇摇头说道:“公孙爷爷就别争那些个有的没的,当务之急,还不如先想想如何脱身风紧扯呼。”
公孙谨抛出木枝笑道:“你小子刚才不愿意跑,现在想着风紧扯呼了?不就只是怕老头为你而死,你心上觉得不值得罢了,道理就是这些个道理,”
木枝扶摇直上撞向一条雷龙,直接贯穿而过,缠绕在臂的三条雷龙只剩下两条,神像见此更为大怒,不顾一切猛压而下。
秦枫向前站去一步,公孙谨将少年往后一拉朗声道:“我的剑并不比他姜玄武的差,龙野平原之上他一人一剑挡住六千铁骑不过阵,今日我公孙谨来一剑斩天人!看好了小子。”
公孙谨气起延绵八百里,抬指绕动,猛然拔地而起,落入山林的长剑扶苏扶摇飞起,来到老人手中,长剑颤鸣不止,公孙剑法重在术与意,不似剑招几何相叠破敌致胜,而是重在心上意气,所遇不平事,尽可一剑斩之,
剑生意气自上而下,卷动八百里气机延绵不绝,惊如江涛大潮一浪高过一浪,横贯穹顶直指向前,一剑递出可斩天上仙人!
神像大掌点点破碎,任是天地之势如何威压,那一柄长剑只知进不知退,直至穿透神像大掌,老人手握长剑再进,踏上穹顶一剑斩碎神像,
转而一头撞进天上雷池,雷池也随之被搅碎,乌云密布渐渐散去,洒落一轮明亮月光。
秦枫站在地上望去,老人渺小的身影撞向十数丈的滚雷大掌,再而撞入雷池,剑气自天上洒下,青锋三尺生剑气,洒满人间清秋月,迎着剑气生风仰头而起,心上生有无比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