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寒酸

目录:万历新明| 作者:摩碣| 类别:历史军事

    虽然朱翊钧并不怕宗亲闹事,但宗族作为封建社会最基本的组成细胞,皇室对宗室的处置方式将直接影响着以宗族为本的社会体系的稳定。而且,对于高度认可“亲亲之谊”的明代人来说,苛待宗室的皇帝,根本无法仁慈的对待天下万民——这直接影响皇帝的合法性。

    对于这一点,作为现代人的朱翊钧穿越之始的时候领会不到。但穿越几年来,他看过太多、听过太多为了宗族兴亡,倾家舍身的例子了。一切为了宗族存续的文化基因已经写进了古代中国人的血液骨髓,是宗族体系完全解体的后世之人难以体会的。

    因此,朱翊钧对已经来京的亲王、郡王们优容有加,在照顾好他们生活、娱乐的同时,还抽出宝贵时间连续会见诸位亲王大藩,近乎挨个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整个五月,朱翊钧将他的大半精力都放在宗藩大会上。经过细致耐心的准备,六月初三宗藩大会的正日子终于到了。

    来京的宗室都坐上新买的豪华马车,在前呼后拥之下前往南苑校场。

    本次宗藩大会在南苑武学新落成的大礼堂举行。经过两年多的建设,南苑武学终于有了后世大学和兵营的样子,京营士兵也在万历五年夏末结束了住帐篷的日子,搬进了崭新的营房。

    按照定好的章程,皇帝要与诸位皇亲检阅京营,示天下以“亲亲之谊”,同时也向皇亲们展示朱家江山永固的最大保障。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同时是一种含蓄的警告:朝廷不管如何摆布你们,你们最好不要有“靖难”的念头,因为我用一只手就可以把你们团灭——还有富余。

    果然,经过新兵训练、九边轮战后才成军的京营,其军威军容令观礼台众人全体胆寒,甚至可以说新军的威力已经超出他们想象力的极限。

    尤其是火炮齐射将演习场的一段三十余丈的石头城墙轰上天之后,胆子小的几位王爷看向朱翊钧的时候都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向上翻眼珠子偷瞄。

    可能断腿刺激了骨质的分泌,已经十五周岁的朱翊钧个头又向上窜了窜,个头接近五尺五寸(按:一米七五),比平行时空的万历帝要高出七公分。

    有两方面原因,一是朱翊钧穿越之后加强了锻炼,经常做些有助于骨骼发育的运动;另一方面他自己也有意识的补钙,例如坚持摄入牛奶,吃高含钙食物等。

    朱翊钧长时间的锻炼和摄入钙质获得满意的收获,而潞王就不行了——他和朱翊钧都曾因乳糖不耐受都拉过肚子,但朱翊钧采取少饮多次的办法,逐渐克服了症状。

    潞王没有朱翊钧的意志力,且有些贪嘴,现在长成了胖子,虽然已经十一岁了,但仍圆嘟嘟的有些可爱。

    作为皇帝的亲兄弟,潞王在这次宗藩大会的亮相也属于应有之意。半个月来时常伴驾的鲁王朱颐坦也胖的不成模样,跟潞王很有共同语言。因怕他观火器操演时害怕,鲁王还将潞王搂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

    等阅兵完事,众人移步大礼堂,亲王和郡王们按照辈分高低,在已经摆好的大圆桌前面团团坐定。

    礼乐奏毕,朱翊钧在阁臣和鲁王、周王、郑王等几位大藩陪同下,到场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讲话的主要意思是,现在宗室已经超过八万人,除了在座的诸位勉强有口饭吃,绝大多数贫宗要么饿肚子,要么成了敲诈勒索,剪径抢夺的盗贼,作为大家共同的族长,我朱翊钧工作没干好啊!

    等大伙儿纷纷发言,说这个跟皇帝无关,皇上对待宗室,那是天恩浩荡,谁也别想挑理。朱翊钧见大伙儿说的好像真情实意,就不再自责,摆摆手让大家安静听他继续演讲。

    朱翊钧说,朝廷拖欠大伙儿禄米太多了,已经快到了三万万石。现在工程多,还在缅甸打仗,这银子花的淌河一般,确实困难。不但还不起旧账,就算不再欠发也不可能。朕作为咱这一大家的家长,总不能让大家饿了肚子。

    为了解决太祖子孙的吃饭问题,朝廷只能富国强兵,因此开始变法。既然变法了,那咱们也得改一改宗室的制度——太祖当时设计的虽然挺好,但他老人家万万想不到现如今大明的赋税全发了禄米也不够大伙儿嚼谷的吧。

    这话说的都在情理上,在座宗亲又发言说这宗室制度该改!如今吃不上的贫宗天天到各大王府大饥荒闹事,他们也烦的要死,如果朝廷许了他们生业,也算无量功德。

    周王等皇帝讲完,站起身道:“皇上说的都在理,我们宗室不读书、不生业,只做了米虫,哪有太祖子孙的模样?皇上就是不说,我们也都臊的慌!别人家我不敢说,我们家坚决拥护皇上改了这制度——朱在铤的子孙,就不吃朝廷的禄米还能饿死不成?”

    朱翊钧听了哈哈大笑,指着周王道:“周王说的好!”众人听皇帝表扬周王,凡是对****有点野心的亲王,也纷纷站起,向皇帝表达了和周王同样的意思。

    朱翊钧待他们说过了,即吩咐上菜,笑道:“边吃边聊。”听他如此说,乐队又奏起乐来。

    庄重典雅的伴奏声音中,国宴酒菜流水般送入礼堂。虽然吃饭的逼格很高,但这家宴的菜差点意思,鱼、肉倒是都有,但色香味却做出了路边馆子的感觉——也难为那些御厨能领会朱翊钧的精神,这酒席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寒酸。

    坐在朱翊钧边上的潞王从未吃过这般处理的饮食,他平时清淡惯了,猛然遇到重口味的菜,不由得食指大动,甩开腮帮子猛吃。

    坐在二人对面的鲁王看得心疼,夹了一筷子樱桃肉递给潞王道:“哎,臣等真没想到皇上居然过得是这般日子!”

    郑王肚子里暗笑,脸上也显出同情之色道:“皇上当这个家,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