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的转换,还有时差,经常让她产生时空的错觉,有时候以为自己在国外,一推门,隔壁的老太太递给她一把自己家种的菠菜。
有时候以为自己在国内,半夜渴了想去倒点水喝,结果发现是在公寓里,这里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大半夜的,开冰箱灌下一肚子冰水,又昏昏沉沉躺回床上。
漫漫写博士论文最紧张的那段时间,经常十天半个月都呆在实验室里,白天做实验,晚上写论文。
饿了就吃面包跟江妈连爸他们托人投喂的泡面,或者同学给带的外国大饼一一披萨。
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或是十五分钟,或是半个小时,只要不困了,立马继续起来做实验。
发送完论文第一稿的那天,漫漫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幸好英国的冬天足够冷,外国人体味也大,她混迹在其中,也能面不改色地靠着古龙水掩盖。
从学院出来的时候,阳光照在漫漫身上,甚至有些刺眼。
她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揣着满身的疲惫回公寓,路上绕道去了超市,准备买上几包面包,还有一份披萨一份烤鸡,然后在家里好好睡上几天。
论文投稿到审稿结果回复的这段时间,算是她最轻松的时间了。
所以走在路上,忍不住有些开心。
论文初稿已出,出国也四年多了,要是顺利的话,一年内她就能发文章,之后就可以进行答辩跟毕业手
续了。
这是漫漫出国后难得高兴轻松的时光,买东西的时候也是笑吟吟的,甚至还答应了怀念她的中餐已久的邻居的提议一一一周后在她家举行派对,漫漫负责提供中餐饭菜。
她是这样的开心活泼,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是人群中的焦点。
一路从学院到超市,到回公寓,路上都有同学、街邻跟她打招呼,一直到回到公寓,她还能感觉到身后有目光在看她。
不过她实在是太累了,持续半个月的高强度科研活动,已经让她的精力透支。
这会儿“回光返照”一下,买了东西,实在是再没力气去跟别人对话了。
所以,明知道身后有目光追随,漫漫还是一头扎进公寓,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分,房东老先生才来敲她的门:“陆,你门口的东西堆放了一天了,请尽快清理,不然我要报警了。”
这位英国“绅士”老先生着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凡有一丁点儿不符合规矩的,他都要指出来。不过好在他的房子也因此干净整洁,没有别处常见的通宵派对的吵闹。
陆漫漫胡乱裹着外套开门,才看到门口有两个大口袋,里面装满了来自家乡的投喂,还有一束花。是她最喜欢的向日葵,花语是沉默的爱。
陆漫漫欣喜地抱起花束,收进那两包一看就是来自于祖国的美食,晚上打了个越洋电话问起来,大家一切都好,但是没人承认这东西是他们投喂的。
陆漫漫看来看去,也猜不到是谁。
不过这些年,江妈连爸,还有言教授左教授的朋友、学生时不时都会来看望她,兴许是忘了留卡片吧。
所以漫漫并未在意,直到一周之后,约定派对的那天,她用在这些食物做了家乡的饭菜,才看到最里面的,一小包橘子汽水糖。
这个糖,是不爱吃糖的她唯一喜欢吃的糖果,外面是裹着砂糖粒的橘子QQ糖,里面有一点软软的流心,特别好吃。
因为她很注重保护牙齿,所以即便喜欢,也很少吃。
大多数人都觉得她不爱吃糖,只有一个人,每次都会给她买一小包一一很小一包,只有五粒,吃起来负
担也不会太大。
那个人,住在京城的那些年,也会托朋友给她带橘子汽水糖,带来之后也不会全给她。
而是在每次她不开心,或者太累了的时候,打开一小包,塞给她一粒,然后跟她一起分享这小小的一包糖果。
因为糖果是单数的,所以最后一粒,往往会两个人一起分。
橘子味儿的流心,在两人的唇齿间迸裂,带着软懦Q弹的口感,久久留在齿间。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个糖了。
看到糖果的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
是她想的那种可能吗?
她冲出邻居家,回到公寓打越洋电话,然而,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
江韶平再三发誓:“真没有!我知道你猜到了我跟小齐联系过,但也只是第一年,后面他连我都不见,我发誓,我真不知道!”
那一天,陆漫漫紧紧捏着那袋橘子汽水糖,守着断掉的电话,狠狠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还是回到了邻居家,继续参加派对。
派对上她比所有人都更high,更高兴。
她在心里说,不管是不是你,你来也好,躲也好,齐修远,还有一年,你总归躲不过的。
陆漫漫仔细回想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唯一的迹象,应该就是在这里吧。
在那之后,事情变得稍微顺利了一些。
她的论文在两个月之后接到了改稿意见,对于学术界来说,收到改稿意见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改稿,就说明基础方向是正确的,只有部分内容或者实验细节需要补充。
反正只要不是退稿,基本就有毕业的眉目了。
所以第四年过半,漫漫大多数时间是两地跑,开始在言教授跟左教授的医院里进行交流分享,然后在收到改稿意见的时候飞回英国,进行修改,补充实验。
言、左两位教授都对漫漫这个学生十分满意,这些年国内输送不少人才去国外进行交流。
说白了,就是赌,赌这些人见到当时还有差距的国内外环境之后,还会不会回来。
这期间也失望过很多次,很多优秀的学生,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可漫漫不仅回来了,而且还提前回来,立刻以身作则开始进行转授跟交流。
这让两位教授,还有京城几个对口医院的院长都非常欣慰,也因此漫漫很忙,经常是在这个医院的讲座安排还没有结束,那个医院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请她过去了。
加上她自己担心这几年国外的学习跟经历,会让她缺少对国内医疗现状的了解,因而空余时间几乎都呆在她最熟悉的急诊科,掌握第一手的情况。
有一次还被肖飞请去给他们家的私立医院做讲座。
肖飞笑着说:“你可不能因为我保持单身并且一直追求你就拒绝啊,这是公事,我们认真谈谈。”
陆漫漫表示:“啧,你要是不说这话我就肯定答应,你说了的话,对不起,麻烦从左教授的渠道进行申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