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餐桌上的时候,气氛好像融洽了许多。
齐修远笑道:“我有好多年都没有吃上这么一碗面条了。”
陆漫漫抬头:“那你出狱之后的这一年多,吃的什么?”
“盒饭,或者各种酒会,更多的是医院的病号餐。”他坦然说道。
漫漫默然无语,低头吃面条,不知道是不是盐放多了,她总觉得以往最喜欢的龙须面跟清汤,怎么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吃完面,时钟已经指向七点半了,现在出门,兴许八点钟的会议还赶得及。
齐修远虽然腿伤了,可是他一贯的思维并没有变化,他很快意识到:“时间有些赶,我开车……”
这三个字才出口,齐修远就愣住了,很快换了一个说法:“你开车注意一些,别着急,别超速,哪怕迟到。”
陆漫漫低头穿鞋,她知道齐修远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齐修远想说,他开车送漫漫。
毕竟他的车技一直很好,比漫漫好多了。
但是他……
陆漫漫的视线落在他的左腿上,嗓子有些堵。
半天她才听到自己问道:“你不能开车了吗?”
齐修远点头:“第三次断裂之后就不能了,左腿不能用力。”
疼可以忍,但是因为用力导致的軔带痉挛,会让腿部力量不受控制,行车有危险。
决定找漫漫和盘托出之后,齐修远对漫漫再无隐瞒。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忧虑,失去一条腿的功能,并不只是看起来那么简单,漫漫应该很清楚。
他要做的,就是原原本本地将这一切呈现在漫漫面前。
漫漫是做医生的,激情过后,她应该很容易理解他的处境。
他并不只是懦弱,更多的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她本来光明精彩的人生,要被以爱为名的枷锁禁锢,从此成为别人眼里的可怜人、异类。
一年两年或许可以,一辈子伴随着这样的阴影,于他和她,都不是容易的事。
他很清楚漫漫的性格,因为他跟漫漫一样,都是可以包容彼此一切的人。
可正是因为这种了解,他才舍不得她受这样的苦。
他再也开不了车,上下楼梯也会很困难,搬不动重物,不能陪着她跑步、逛街一逛就是几个小时……
他不能陪她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这还只是曾经,还有很多他们没有经历过,本可以拥有的未来,都可能无法实现。
齐修远静静地看着漫漫,漫漫似乎毫无感觉地开门出去了。
但关门前,漫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不在乎。”
是的,她不在乎。
齐修远能想到的,陆漫漫都在见过齐修远之后,认真思考过。
或许说认真有些名不副实,因为,她根本没法思考这些事。
她只是很明确一件事一一她想和齐修远在一起。
比起来齐修远腿脚带来的问题,她更不愿意面对没有齐修远的人生。
或许这么说很残忍,但是,哪怕齐修远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做,甚至只是跟宠物一样待在她身边,她就觉得很安心。
她的人生跟别人不一样,如果从穿越开始算起,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跟齐修远在一起的。
他们一起成长,到后来彼此都成为独立却又并肩站立的大树,他们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的。
她恨的是为什么齐修远没有想过和她一起面对这些问题,而是在问题出现的时候,想到的只是如何面对她。
他怎么能忘了,她本是跟他一体的啊。
门外,陆漫漫泪流满面。
门内,齐修远隐忍了一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羞愧、后悔各种情绪。
门关上了。
幸好门关上了。
至少她/他看不到他/她现在的样子。
过了很久,齐修远才回过来收拾碗筷。
他知道,他跟漫漫现在就像两个互相攻击受伤的小刺猬,一边舔舐伤口,希望对方能够来抱一抱自己,一边又因为害怕触碰而保持十二分的戒备。
他们互相试探,相互包容,不知道到底边界和底线在哪里。
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碰了底线,又或者,彻底离开了边界。
齐修远心想,幸好他们现在还有时间,如果漫漫抗拒,那他就一直一直努力。
他可以走一百步、一千步、一万步,换来漫漫接纳他的一步。
甚至哪怕漫漫不接受他,只要漫漫允许,他也愿意一直留在漫漫身边。
因为想清楚了这些事,他在笨拙地洗着碗筷的时候,心里也是快乐的。
直到电话响起。
那是个旧手机,他用来跟手底下的人联系的,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他安插的,或者是反向收买的小喽啰,潜伏在邬老那边。
在医院的那几天这个手机也经常响起来,不过都已经处理好了。
这还是他出院之后手机第一次响起。
电话那头,是黄毛焦急的声音:“齐哥!他们去抓你那个女朋友了!不是盛家那个,是那个医生,那天晚上也去过酒会的那个!”
黄毛的声音焦急,结结巴巴的,齐修远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立刻问黄毛:“谁去的?什么时候去的?地点呢?”
黄毛哭着说:“我不知道,齐哥,他们出发已经有一会儿了,我才找到机会打电话……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好像……齐哥!他们抓她回来了!在西郊废弃厂区这边!”
然后电话就断了,齐修远心急如焚地打给漫漫,可是电话那头一直是忙音,两遍过后就是无法接通了。
齐修远的心往下沉,立刻换号码打给盛老,盛老一听就说:“估计是漏网之鱼,在哪里?西郊废厂区?好,我们现在就去,你别去了,他们抓陆小姐就是为了引你过去的,别上当!”
盛老叮嘱完,立刻安排人去西郊搜寻,同时叫盛悦然尽快去找齐修远,别让他冲动。
然而,盛悦然一接到电话就说:“肯定不可能啊!爷爷,你这也太为难我了!”
盛老爷子也知道,但是无论如何,总要试试。
盛悦然立刻驱车往齐修远家里赶,但是齐修远早已经从家中离开。
盛悦然说的没错,他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纵然理智告诉他一百遍不要动,不要上钩,但是,感情之所以称之为感情,就是它全由感觉起,根本不听理智的话。
他知道那些人手段残忍,他无法想象漫漫落入他们手里的样子。
齐修远拄着手杖出门拦车,幸好六年过去了,京城的出租车倒是发达了许多,他这边市中心的地带,很容易拦到车。
齐修远心里感谢盛悦然给他买的市中心高层大平层,如果是别墅,只怕他从别墅走到大门口就要不少时间。
夜晚打车的人很多,路过好几辆都不是空车,好不容易碰到一辆空车,司机又不愿意去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