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双手便先一步高高举起,用尽全力朝她甩下来。
叶凌漪手疾眼快,眸色骤然凌厉,捉住了她的手。
被钳制的女奴才怒不可遏,抬起另外一只手去掐她的脖子,叶凌漪也不慌,只轻轻踢了她的膝盖,女奴才就跪在了她的脚边。 “怎么?刚才还说我勾引主子,这么会儿就着急给我行礼了?”
叶凌漪的大眼睛里浮现一丝笑意。
几个奴才交换了个眼神,齐齐朝她围了过来。
叶凌漪身上有伤,对付一人尚且绰绰有余,但几人一起上来她就真的不是对手了,所以很快被她们控制住了。
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她的侧脸,火辣辣的疼感立马顺着耳根子烧了上来。 “你倒是很能耐啊!”
女奴才的眼里发狠,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别指望攀了高枝,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在这下奴院子里你不过是最不值一提、令人鄙夷生厌的污泥,连主子的鞋都不配提的东西,只配让人踩在脚下。”
刚刚那个耳光的力道让她不慎咬破了舌尖,口中一丝血气顺着嘴角溢了出来,但她的眼神仍是倔强。
她被迫跪在地上,仰着头形如邪魅地呵呵笑了两声:“那你们呢?你认为你们自己又是什么?同在污泥里,你们不过为他人走狗,被人摆弄利用还无所感知,简直愚不可及。”
“让你胡说!” 女奴才怒气冲冲地一脚踹上她的肚子。
叶凌漪眉头一皱,腹部立即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感觉五脏都要碎了。
女奴才得意洋洋,冲钳制她的人说:“剪刀呢?”
一把剪刀如愿奉上。
那是一把夜里用来剪烛心灭灯的剪刀,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烛油。 剪刀在阴笑的女奴才手里转了方向,刀尖朝下正对着她的眼睛。
叶凌漪喉头上下滚动,警惕道:“你们想做什么?”
“明知故问。”女奴才摸摸剪刀说:“虽然不知道主子看上你什么,但你的脸看起来十分讨厌,不如姐姐帮你剥了这层黑皮让你脱胎换骨怎么样?”
“可恶!”
叶凌漪猛地发力,仍未挣脱多人的掣肘钳制,反而扯痛了身上的伤。 剪刀握在女奴才手里,刀尖竟没有丝毫犹豫朝她的眼睛狠狠落下……
“胆敢在赫连府行凶,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耳旁赫然响起一道怒声,举着剪刀的女奴才上一秒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被一脚踢翻在地,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直哼哼。
掣肘叶凌漪的人全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跪下地,齐齐喊道:“丹青管事。”
矮瘦的少年满目关切上前,将叶凌漪扶起来:“还好吗?”
神情呆滞的叶凌漪没回他,仿若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里回过神。
丹青皱眉看了眼湿漉漉的被褥,把她扶到了屋外,又对几个奴才说:“敢在这里称王称霸使坏,我看你们是胆肥忘了这里是赫连府忘了规矩,既是这样那就都随我去见粼少爷,看他是发卖了你们还是直接打死你们!走!”
在这个时代,府里奴才在卖身契未满时就被发卖出去就等同是被画上了大大的不合格的垃圾,平常富贵人家选奴才重在身家清白多数为吃不起饭的穷人家儿女,像这种被发卖出去的奴才既被贴上不合格标签断断不会被二次选用的,而这类人的下场要不就是到穷人家沦为生育工具后落得个饿死的下场,要不就是被卖进窑子被活活折磨致死。
总之就是死路一条,不过先后而已。
女奴们多年纪不大,丹青这么一吓,有两个立即哭出了声,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年纪稍长的,竟神色慌乱地爬过来揪住丹青的裤腿说:“是刘姑子,这一切都是刘姑子指使的,她嫉妒那丫头得了粼少爷眷顾,所以要我们替她教训她,都是刘姑子的错,不关我的事啊!”
“愚蠢!”
丹青嫌恶地推开她说:“你们可知道这丫头是太师的人?她刘姑子算是哪根葱?犯的着你们为她去死?这事一出,她倒是十指如初撇的干净,你们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参事女奴纷纷一愣,这会儿才恍悟自己这是既遂了刘姑子的心愿,又当了替死鬼。
丹青也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就对门边吩咐:“快来,把这些妄论主子的狂逆之辈绑去让粼少爷定夺!”
侍卫应声而上。
在女奴哭哭啼啼的声音里,赫连澈被请到了现场。
这是在内院旁边辟出来的一个小小的院子,本是贴身下人们值夜的地方,今日却成了审问之所。
刘姑子也被侍卫扭送了过来,不安分地左右挣扎,最终愤恨跪在了地上。
赫连澈注视着跪在刘姑子旁边一言不发的叶凌漪,温吞开口道:“距离昨日之事才过去多大时间?你怎么又惹事了?”
叶凌漪抬起眼睛直视他,漆黑眼睛里一片清明。
丹青替她说到:“主子误会了,今日之事全是这群刁奴……”
赫连澈抬手,制止了丹青说话。
“奴才间的这点小事也值当我出面?我看这府里真是变得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赫连澈声色渐厉。
丹青扑通一声跪下地:“回主子,依奴看,这下奴确实需要整治整治,今日若不是奴碰巧遇上,太师三年心血恐怕就得付诸东流了,到时人命事小,万一惹怒了宫里那位事大。”
他故意说的很严重。
赫连澈不动声色瞥一眼跪在自己脚边的人,沉声问:“是谁这么大胆子?”
原本还在哭哭啼啼的女奴吓得忘了抽泣,缩着肩膀不敢吱声。
年纪稍长的那个唯恐晚了,指着刘姑子就说:“是刘姑子,刘姑子让我们教训青鸢的,都是刘姑子的主意,我们也是迫于她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请主子明鉴!”
突然被点名的刘姑子神色一狠:“好你个死丫头,你们自己欺负人也就罢了,如今竟合起伙来污蔑我?我刘三娘岂会对一个小姑娘这般狠毒?”
赫连澈眯着眼睛看着女人间的一来二去,不耐烦说:“你说是刘姑子要你们教训青鸢的,她为什么这么做?”
女奴狠狠瞪一眼刘姑子,说:“她嫉妒青鸢,说青鸢进府时间不长却出尽了风头,尤其是今日还进了主子的寝房,若不杀杀她的威风恐日后就要忘了自己是谁。”
“还敢胡说!”刘姑子不服气,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又对赫连澈道:“粼少爷可千万不能听这个贱人的满嘴胡言,奴绝对没有这么说过!”
赫连澈不甚在意,只说:“看来这府里是真没了规矩。”
丹青跪在地上,眼色疾厉,喝道:“大胆!主子还在座上你竟敢擅自动手,眼里可还有主子?可还有规矩?”
刘三娘意识到行为失当,浑身一震,忙求起饶来。
赫连澈撑着脑袋:“掌嘴!”
配刀的侍卫走过来,扬手狠狠甩在刘三娘的脸上。
男人的力气很大,不过才受了几个耳光,刘三娘的两眼就已经发昏,牙根子松动,脸也跟着红肿起来。
刘三娘痛得哇啦大喊,眼泪鼻涕齐往嘴里流,看起来很是恶心。可赫连澈不喊停,谁也不敢说话。
“行了。”
等到赫连澈好不容易出声时,刘三娘已经被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了,掉了好几颗牙,鲜血和着口水黏嗒嗒的掉下来,全然失了平时那种风韵犹存的感觉。
“记住,千万别自作聪明。”
“是,谢……谢主子。”
刘三娘强撑着精神,肿成金鱼的嘴里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还有你们……”
座上人冰冷的目光似无数寒箭,年少的女奴们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议论主家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限威严。
失去主意的女奴们顿时泣不成声。
几名侍卫又听赫连澈吩咐:“胆敢妄议诽蔑主家,这些刁奴留着只会乱了太师府的规矩,拖下去杖杀!至于刘姑子……便由管事贬为马奴,自去领下鞭笞三十。”
话一说完,登时哭喊一片。
赫连澈皱眉,一挥手,侍卫就齐齐围上来将女奴拖了下去。
那个年龄稍长的女奴瞪着赤红双眼,大喊:“是刘姑子,都是刘姑子害了我!刘姑子,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少女凄厉的哭喊和诅咒声渐渐随风远去,这一瞬间叶凌漪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话:“在这下奴院子里你不过是最不值一提、令人鄙夷生厌的污泥,连主子的鞋都不配提的东西,只配让人踩在脚下。”
果然是这样,下奴命贱不如草芥,今日是杀一个,明日是诛一群,高贵的人只需要动动嘴皮发号施令便有人因此被夺走了宝贵的性命。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叶凌漪忽然觉得刚才欺负自己的那群人很可怜。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明明是刘三娘,只因说话的是女奴们,只是因为她们具有侮辱性的不实言论里提及了赫连澈,所以她们就该死。
这哪里是在为她讨回公道?
从始至终赫连澈都没有询问过她半分,因为他并不在乎事情真相是什么,不管她遭遇了什么,在他眼里只要她还没死,只要还能为为太师府所用便什么都不重要。
忽然间,她明白了昨日自己向厨子索要证据时赫连澈那个笑声的含义,这里没有警察,没有公正大道,有的只是权力、压迫,和形如牲口不断被奴役的下等之人,什么叫证据,有权力有身份的人说话那才叫证据、才叫正义。
叶凌漪心情沉重,尽管满腔同情,不过她并不打算替那些人求情,这个世上最一无是处的便是来自同等阶级自以为是的同情。
告谢起身。
准备离开时,赫连澈突然对她说了句话,他说:“若想在这里安稳度日,除了夹起尾巴做人以外,便只有拼死往上爬这一条路。”
叶凌漪纳闷地回眸看他。
银色面具后一丝痕迹未见。
次日,赫连澈果然差了人过来。
叶凌漪被传入天心居时,赫连澈正端正坐在案前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