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麟的脸神色凝重。
伏低身子的成威刚要开口斥责就被李元麟抬手制止了。
“来人!派兵进林子彻查,所有人不得远离此处!” “皇上,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小奴才的话吧?”
成威不可思议,李元麟却并不答他,翻身下马。
紧跟着赫连澈、巫远舟、银充也跟着下马,成威这才自觉无趣亦下了马。
“起来吧!”
李元麟将叶凌漪从地上扶起,望着少女红彤彤的脸颊,眼底的光逐渐柔软。 赫连澈走过来,不动声色将二人隔开:“皇上,若真依这奴才所言,此处恐怕也非安全之地,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请不要远离小臣!”
李元麟目色一怔,轻轻“嗯”了声就将叶凌漪从赫连澈身后拉到自己身边说:“这么多男人在,你一个女子不好舞刀弄枪,还是贴身保护朕吧!”
那二人明暗之间叶凌漪自然是看不出有半点不对劲的,只是觉得赫连澈眼里的光瞬间冷了些。
“哎阿澈,你还是别担心了!我们这么多人在,加上林里林外的守军,区区几个草莽小贼能耐我们如何?你还是来保护我吧!”
巫远舟那厮也不知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竟嘻嘻笑笑将背脊僵硬的人扯了过去。 银充也凑过去开玩笑,三个臭皮匠丝毫没有半点担心刺客之事。
李元麟瞧瞧身形单薄的少女,略皱眉,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并盖到了她的肩上。
在场所有人无不是愣住,张大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身后灼焰逼人,李元麟倏忽一笑,仿佛解释般对她说:“你这小丫头和朕那顽皮的妹妹康德一样不知道照顾自己。”
康德公主是李元麟一奶同胞的妹妹,却远没有李元麟幸运,不过八岁就因病早早去了。 “皇上折煞奴了,奴不过是个低等之人怎配与公主相提并论?”
叶凌漪算是个进退得体的人。
李元麟一笑并没有十分在意。只是在那双纤纤细手欲将大氅归还于他时,目色一厉,大手先行一步按在了她的肩上。
银色面具后的视线骤然寒气加剧,凛冽如刀。
一时气氛竟安静得诡异。 只有巫远舟没心没肺地和银充开玩笑,不时扯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赫连澈。而在巫远舟的身后,一支精巧的袖箭悄悄透过他的后脑勺瞄准了与叶凌漪对面而视的李元麟。看1毛线3中文网
“嗖”的一声,劲风突起,半人高灌木上覆盖着的皑皑白雪零星落了几点。
“小心!”
面对危险的直觉让她先一步大喝出声,大氅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少女的身影鬼魅般冲过去一把将面对危险全然没有自知能力的巫远舟推倒在地。
而此刻她的手上,竟然抓着一支短巧的箭!其行动之精准,速度之快,无不叫她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巫远舟仰面坐在地上双手反撑在积雪里满脸迷茫,殊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她刚刚没有推开他或没有接住那箭,那么此时他一定脑袋开花了。
“护驾!”赫连澈冷眉厉喝,抽出剑将叶凌漪挡在身后。
紧接着众人将李元麟团团围了起来。
是时奉命搜查的守军正巧赶来,一左一右对隐藏在林子里的刺客形成了夹攻之势。
刺客劳与应付人多势众的守军,穷途末路干脆赌着命朝李元麟的方向杀过来。
赫连澈一人当前挥剑砍落几根袖箭,几乎是没有费吹灰之力轻轻松松就将几个冲上来的草莽之辈斩于马前。
导致守军赶到时只见到了几具横在地上的尸体。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行刺皇上!真是活腻了!”
适才缩着脑袋紧紧挨着李元麟的成威这会儿倒是逞起了英雄,对着地上刺客的尸体就是一阵猛踹。
赫连澈不将他放在眼里,剑柄一挡,成威就不可抑制地往后趔趄了两步,险些跌倒。
“赫连澈,你!”任他如何气急败坏,赫连澈就是不搭理他。
一只玉筷般的手指将穿着宫女服饰的刺客面上蒙着的面巾扯去,皱眉。
一旁的银充登时震惊:“这几个竟是男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叶凌漪的身上。
“我说过,是有人假冒宫女!”
叶凌漪耸耸肩走过去仔细端详起几个刺客,立马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曾和这些亡命之徒打过照面,据她回忆刺客大概有十个人左右,其中还有两个女人,而地上这些全都是男人。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两个女人……
少女思索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两个低头走过来身形略显瘦弱的守军身上。当他们从她身边路过时,眼角的余光正好瞧见了似曾相识的脸。
“不好!是她们……”
叶凌漪来不及说完话,那两个女刺客竟扬手丢了把飞刀过来。
她只能先行闪躲。
回过神来,女刺客竟直接朝李元麟袭了过去。
“皇上小心!”
李元麟躲也不躲站在刺客对面,男人拥有一张阴柔至美的面庞,清水无波的眼睛望着劈过来的刀逐渐汹涌凝聚冷意成了千丈寒冰。
“皇上!”
有人惊惧大呼,但彼时刺客和李元麟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没人敢轻易上前。
叶凌漪目光凌厉,手中袖箭猛地甩出去,正中刺客后颈。
两声凄厉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
两个女刺客一个被刺中后颈当场血溅倒地身亡,另一个竟是被飞出去的剑精准无误地砍断了脚后跟的韧带,跌入了血泊。
“说,谁派你们来的?”
赫连澈从雪地里将染血的剑捡起,目色冷漠地指向地上脸如白纸的女刺客。
狐假虎威的成威跟在他身后,正要趁机作威作福一番,孰知女刺客愤恨瞪了他们一眼竟从头顶取下制作精致的簪刀狠狠刺入了胸膛。
热血喷洒,雪地很快就蔓延开了血的颜色,女刺客嘴角溢血目中含恨,憋着一口气指向李元麟恶毒诅咒:“世上最该死的是你这个窝囊无能的皇帝,为帝近十载任由奸佞当朝,牝鸡司晨,贪官祸乱民间致使名不聊生,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食不果腹,都是你的错!你该死!我白绵山天神一脉定会踏平你的金宫,千军万马会从你的尸首上踩过去,我诅咒你,诅咒你死后灵魂将永生永世游离在三界六道之外,永远不得安息……”
女刺客越说越激动,一双含恨的眼睛已经渐渐涣散了神采却仍然死死盯着李元麟的方向。
仿佛有人再也听不下去那些恶毒的言语,长剑猛地一送,利落穿透她的身躯。
女人闷哼一声,就这样倒地死去了,没有半点痛苦和惊恐,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恨。
刺客已然被完全消灭。
然而所有人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尤其是李元麟,那张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是冰冷,而是煞白青灰一片。
“皇上。”
赫连澈将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一小块褐色长方形的牌子呈到李元麟面前:“不知皇上还记不记得这块牌子?”
李元麟被拉回神思,视线聚焦在赫连澈手里的牌子上,顿时怔住:“这不是……”
“这是黑水部进贡的谷奇坤骨牌,是用牦牛骨制作的,牦牛是白绵山大力天神的象征,当年两邦交战,黑水部不敌西朝因此部族几乎全灭,黑水可汗完颜宜里布便是以此物向我西朝求和的。”
“这样重要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个刺客的手里?”
银充不解。
面具后的双眼望向染了血的褐色牌子:“皇上应该还记得与骨牌一起送入西朝的黑水美人吧?当年黑水一共送来十位美人,太后替皇上收了两位姿色绝上的为后宫妃嫔。其余八位都赐给了下臣,至于骨牌,太后信佛觉得动物之骨污浊孽深便将这骨牌赐给了其中一位黑水女子,那女子后被指婚给了节度令史霍达为妾。”
“霍达……”银充只觉得这名字耳熟,皱着眉想了想,倏忽大悟道:“就是前两年因冒犯太后被贬去做镇河郡守的那位吧?他不是病死在镇河郡了吗?”
一语出惊动周围。
赫连澈嗤笑:“病死?你可知这个女人为何行刺?”
成威等着挑他的毛病,立马就说:“怎么?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就赫连护卫使知道?莫不成是一伙的?”
“小臣曾有耳闻,霍达大人曾在去往镇河郡的路上好心施粥救济难民。岂料难民数量众多,以霍达大人所携之全部存粮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饥肠辘辘久未果腹的难民急红了眼,于是一哄而起抢夺霍达一行,所有粮食财物被洗劫一空,就连霍达与小妾所生,那刚学会走路尚不满两岁的稚子也被人踩死在了那场混乱中。狼狈至极的霍达痛定思痛,千辛万苦到镇河郡以后下决心改变局势,结果却在上任半年后无端因病暴毙。”
说这话的时候赫连澈定定瞧着李元麟,那种眼神太过犀利,尖刀似的直戳他的心窝,似在用眼神质问:“归根结底,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李元麟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感痛五内,堂堂九五之尊竟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羞愧红透了脸。
“够了!别说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狠狠推开赫连澈:“现在翻这些陈年旧账还有什么意义?就算这个女人曾经是霍达的小妾又怎么样?她的遭遇和皇上没有关系!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搞清楚这些刺客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吗?”
赫连澈眼底的寒气骤然狂卷成漩涡,逼视着少女,仿佛也要将她纳入漩涡之中。
李元麟低着头站在叶凌漪身后,伸出手拉过她护进自己身后。
“皇上……”叶凌漪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再继续。
李元麟直视着赫连澈,良久,平静道:“回宫吧!”
其实李元麟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种种,包括梁后长久以来的专断独政都是因为自己无能好欺。可目前他势单力薄,空有皇帝头衔,梁后一日不放权,毫无实绩根本不会有人信服更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
李元麟只要一想到这里,整颗心就像被千万支箭穿透了又被丢进冰窖似的疼痛煎熬,但是他能怎么办?要想彻底拔除太后母党势力,为今之计只有忍,厚积薄发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