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们都不说话,韩世黎叹息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青鸢,但其实大家不必太过忧虑,青鸢确是中了一种慢性毒,可幸运的是她身体里原有的对抗痘疾之药恰巧可以解除这种毒素,这一点,我想可能给她下毒的人做梦也想不到。”
“既然是无碍,可为什么她刚才的样子有点不太正常?”赫连澈坐在昏睡的叶凌漪身边,握着她的手。
一边的叶骋也说:“是啊,阿姐刚才的样子就像一个轻薄良家妇女的无耻醉汉!” 叶骋说的认真,看着叶凌漪。
引得赫连澈侧目,神色震撼地瞄了眼那满脸挂泪的孩子,把他比做良家妇女,把他亲阿姐比做无耻醉汉,这究竟是姐弟关系的扭曲还是精神道德的沦丧?
韩世黎听说她不正常,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惊:“这两种药本就互相制衡,加上人体本身的抵抗力会产生一种亢奋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撒酒疯差不多,但其实是身体解毒的过程,待青鸢醒来后定会感觉神疲体乏,所以我让陈大哥先去药局去抓安神补气的药来。”
这样说几人才放心。
睡梦中的叶凌漪皱眉,转了个身,有什么掉下地。 赫连澈伸手去捡,才发现掉在地上的是个小纸包,略加思索,想起来她说过赫连注那老贼抓她去是怂恿她报仇,让她给仇人下毒。
至于当年叶璟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叶家虽是赫连注带人杀灭,但其实背后的原因是梁太后。
据他所知叶家世代清流,叶璟更是个生性戆直刚正的人,最是鄙屑朝堂那些结党奉迎的,这本为他的优点,虽给叶氏带去了荣耀,却也恰恰成了叶家百余人的催命符,当时的梁太后把持朝政,而赫连注的势力还没有到达现在的地步,所以朝堂之上梁后一人说了算,真可谓翻手为云翻手为雨,且梁氏一族能人颇微,多是些自私自利、沟壑难填的蛇鼠之辈,偏是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仅在梁后庇护下个个出相入仕,梁氏一族势力更是日渐壮大。
母族外戚乱政祸民,满堂朝臣虽有微词,但迫于梁后权倾朝野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期望寄于敢忠谏直言的。
其中叶璟算是有些威望的老臣,加上为人刚直,很快就成了朝臣们心中的不二人选。 这很明显就是要把他当枪使,叶骋的父亲为此劝说过不要插手此事,而叶璟却固执的认为只要是对朝堂社稷大受裨益,就算是当出头鸟,他也很愿意成为那个人。
然而事实用血的教训给叶璟上了最后一课,当他站在朝堂上发表对梁后不利的言论时,不是群臣在拥护他,而是他在用叶家百余条命在拥护群臣。
很明显这是不值得的。当梁后用那张美丽动人的脸藏着恶毒笑问群臣有谁和叶璟一样的想法时,那些人只是怯懦地低着脑袋一声不吭,唯恐叶璟会说出他们的名字,明明他们才是始作俑者,却亲手将叶璟一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那天以后,恨毒了叶璟的梁后让赫连注故意捏造罪名,伪造证据,派人剿杀叶氏全族,目的是杀鸡儆猴以泄她心头之恨。
所以叶家这份仇,赫连注和梁后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如今赫连注要她给仇人下毒,这个仇人所指就很明显了。
只是太后的心机何其之重?凭这点东西也想让她上当?
赫连注明显是算错了,那样精明的人做出这样蠢钝如猪的事情来,真叫人难以置信,难道那老贼急功近利,竟已经等不及要颠覆朝政,自以为给叶凌漪下毒、给梁后下毒,如此轻而易举就能控制一切?若真如此,赫连注怕是气运不长了。
话又说回来,无论赫连注究竟想做什么,竟然给她下毒,新仇旧恨,赫连澈一定是要他拿命来偿的!
就在他失神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时,李元麟脚步匆匆的进来了。 “朕听闻青鸢中毒了?这是怎么回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赫连澈收了手里的药包,起身与诸人一起朝进来的男人行礼。
李元麟却并不看他们,径直走到床边,眼见浑身发红、气息沉重的叶凌漪,又转眸关切询问韩世黎:“韩姑娘,青鸢这是中了什么毒?”
韩世黎端端有礼,颔首回答:“皇上不用担心,青鸢已无碍!睡醒了就好了!”
李元麟这才放下心来,转眸瞧见赫连澈似有话要说的样子,干咳两声道:“如此便好!朕有些话要同赫连护卫使说,你们先退下吧!”
乐芽与韩世黎面面相觑,只能领着屋里一行人退了出去。
“皇上要同小臣说什么?”赫连澈明知李元麟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才故意遣退了大家,这会儿又装傻。
李元麟表示无语:“明明是你有话要说吧?”
赫连澈弯起嘴角:“皇上果然英明!”
“行了,你赫连澈什么时候也开始拍马屁了?有话直说!”
赫连澈倒也不绕弯子,将手摊开,给李元麟看了手里的药包:“这是从青鸢身上掉出来的,是赫连注给她的!”
“赫连注?”李元麟表情疑惑,挑眉。
“不错,给青鸢下毒的人正是他!目的是为了利用青鸢谋害太后!”
“你说什么!赫连注竟想谋害母后?”李元麟震惊,再看赫连澈手里的那包东西,表情已经多了愤怒。
无论那是什么药,赫连注其心可诛。
在此之前李元麟只以为梁后与赫连注只是互相猜忌,如今看来赫连注已经产生了不臣之心。
“没错,赫连注欲害太后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本欲通过给青鸢下毒达到控制她的效果,只是做梦都想不到青鸢服用过治疗痘疾的药,正好解了他给她下的毒。”
“此人必不能留!”
“皇上预备如何?”
李元麟负手走到窗前,沉眸思考了片刻:“赫连注要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要靠他打击梁党势力,不能做的太明显,平白无故与他亲近反而会引起赫连注的疑心,朕还本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与他说上话,如今正好,他不是给青鸢下了毒吗?朕便给他去书信,只说青鸢得了怪病,西朝除了皇宫唯有他府上能人颇多,碍于太后近来身体抱恙,恐扰了老人家休息,只得向太师求助,如此不是顺理成章了吗?”
赫连澈沉思了会儿:“这倒是个办法,如此赫连注便不得不替青鸢解毒,只要他认定青鸢没事,没了控制她的筹码,便不敢再对太后起歪心思,只是皇上有没有想过,为青鸢如此大费周章反而将她陷入了危险境地,试问哪家婢女值得皇上如此挂心?怕只怕是赫连注往后会更加肆无忌惮。”
赫连澈的意思李元麟又怎么不知,一旦这封信送到赫连注的手里便是送给他了一个能拿捏他的筹码,更是将青鸢陷入了危险之中,可要想利用赫连注来实现制裁梁氏的局面,眼下正是最佳时机,所以他只能选择利用青鸢。
但他也知道赫连澈与青鸢之间的情谊,现在首先要稳住的是赫连澈:“你放心!朕可以向你保证,会极尽全力保护青鸢!”
赫连澈又何尝不知李元麟是在给他吃定心丸?尽管他心里百般不愿意,但家国大义总要有取舍,如今的西朝是被蚁虫蛀食的朽木,要焕发生机必须革旧陈新,只有消灭了两党,西朝才能有望重生,所以就算他不想叶凌漪陷入危险却不得不为西朝大局着想。
沉默的二人交换了眼神,皆是毅然的模样。
另一面,太师府书房中。
赫连注眼中带着揣度,仔细阅读着手里一封书信。
赫连褚走进来,遣退了下人,坐到赫连注身边问:“这么晚,皇上给父亲送信,莫不是发现了父亲要对太后……”
赫连注眸色骤然发狠,横了赫连褚一眼,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赫连褚识相闭嘴。
赫连注才将手里的书信交给了他。
潦草扫视了以后,赫连褚惊讶了。
“皇上什么也没发现,甚至都不知道那狼崽子是中了毒,几个黄毛小儿还以为她是生了怪病,还求我将府里的人才带去替她诊断!真是愚不可及!”赫连注的脸上浮现嘲讽。
赫连褚挑起嘴唇,邪笑:“这不是正好吗?正如父亲所说,即使一计不成还有李元麟这条路可走。”
原本赫连注的计谋有两个,一是让青鸢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梁后的饮食里下慢性毒,如此他便能直接威胁梁后,从而控制梁党取而代之,这样的办法是最简单的。二则是利用李元麟,只要取得皇帝信任,控制了他照样能达到目的。自那日在马车上瞧见他二人花树下齐肩并立,皇帝还主动为她遮伞的情形,赫连注就猜到了他们关系匪浅,所以就算上一条路行不通,青鸢不听他的命令他也不怕,甚至不怕她将他要谋害太后的事情说出来,毕竟他是西朝手握重权的太师,一个下贱婢女毫无证据之言,谁会相信呢?
且只要毒发了,李元麟势必要向人求救,而整个东京城因痘疾爆发,好医师都被其他人请走了,能帮他的,只有他赫连注。
只是让赫连注没有想到的是,他给青鸢服下毒才不过几个时辰,这么快毒性就发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