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黎回太丞府时东京城的疫病已经得到了控制,而依照原定计划南巡队伍已经到了回宫的日子。
巫远舟最烦宫中那些能逼疯人的规矩,所以一早就偷溜回了家。
好在李元麟是个无微不至的周全之人,临进宫前安排了陈三十与山寨的一众兄弟们进了统归赫连澈管理的戍卫营,乐芽暂住在青枫母亲——也就是赫连澈乳母的家中,至于叶骋,本是闹着要跟阿姐进宫的,可赫连澈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方才还闹着要跟进宫的小孩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乖巧地捉住乐芽的袖子,一言不发跟她一起住去了乳母家。 叶凌漪忍不住好奇,悄悄凑到赫连澈面前问:“你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
赫连澈神秘一笑:“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他最近太后在选宫人小太监,所以要想入宫必须先行净身!”
“啥?”
这个理由未免也太扯了吧?太后管天管地,还管进宫之人是不是太监?
叶凌漪擦擦额头的冷汗,无语看着身边笑盈盈的男子。 再想起初见叶骋时那副精于算计的人小鬼大嘴脸,她怎么突然觉得当初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这么简单就被赫连澈的谎言唬住了?
随着皇帝的马车缓缓驶入皇宫大门,百官夹道叩首相迎,象征着庄严与肃穆的黑色旗帜随风招展,宫女奴才浩浩荡荡跪成了一片人海,现场很是壮观。
叶凌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难掩心中震撼,左顾右盼。
李元麟满目欢宠将她看着,微笑提醒:“你现在可在皇帝圣辇上,注意仪态,莫叫人看了去太后面前嚼舌根子,到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样说了,叶凌漪长长“哦”一声,收回打量四周的眼睛,端正摆出副侍者之姿。 然而就在这一刻,风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叶凌漪清晰看到了车帘之下有个人正用阴邪恶毒的眼神凝睇着她。
那人看上去与赫连注差不多的年龄,一身藏蓝色朝服,衣襟上绣着威风凛凛的狻猊兽,浑身散出着一种令人敬畏的气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由他的穿戴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个武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武将,能用狻猊兽这样的祥瑞图绣,官阶至少在二品以上。
可叶凌漪从前除了太师、太后、皇上还有赫连澈以外,还认识这种大人物吗?
想起刚才那个明显就是恨她入骨的眼神,叶凌漪一愣,脑海里飞快翻动着识人相册,却是从没见过这个人。 马车行得很稳,速度虽算不上快,但那人的影子却眨眼消失在车帘外,被抛去了马车之后。
不过即使是马车越走越远,叶凌漪依旧能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那沁入骨髓的浓浓恶意与满满杀机。
一瞬间周围的气温都下降了几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李元麟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圣宁宫请安。
叶凌漪与一众婢女本守在门外,突然被太后身边的林嬷嬷叫了,说是太后传召。 自打入宫以来,太后传召这句话就像是个魔魇,反正从来没有好事。
叶凌漪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暗里紧张,但转念一想到李元麟和赫连澈也在金殿里,紧张的心情瞬时又放松了些。
进去时听里面还没说完话,林嬷嬷就让叶凌漪候在外殿。
叶凌漪依言,低着脑袋正好听见梁后喟叹的声音,语气略带指责:“皇儿想做什么便与哀家直说就是了,明明是去了镇河郡,还五绕三绕地说是下巡江南!难道在你眼里,你母亲就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这话说得实在虚伪,叶凌漪默默听着,心里直发冷笑。
顿了顿,梁后又说:“不过哀家最近也听说了些事情,皇儿既为民主持公道又与百姓一道抗疾竟还以身试疾,为此颇得民心,朝堂对皇儿的评价也是水涨船高,哀家虽不认同做法,但皇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哀家很为你高兴,只不过那梁泗虽然有罪,但毕竟是皇亲,你当众将他斩杀,做法未免太不顾及皇家颜面了,此举实在欠妥!依哀家所见,不如就拿出皇儿的国玺为令,将梁泗移配太庙,也好全了皇家颜面。”
言语间梁后明明是在责怪李元麟分裂了梁氏,面上却要装作宽容大度,只是后面那句话说的,什么叫做全了皇家颜面?恐怕是全了她梁氏的风光才对。
李元麟当然不同意:“朕以为母后所言极为不妥,太庙乃历代皇帝磕头朝拜之圣地,历代有为国捐躯的战将配享太庙,有几朝元老配享太庙,他们都是英雄圣贤,接受后代皇帝跪拜也是情理之中,可梁泗罪孽深重,莫说配享太庙,便是以清白廉正为家训的梁氏祖坟也是进不去的!”
“你已经杀了梁泗,难道还想让他成为孤魂野鬼吗?他可是你的亲表哥!”
梁后痛心疾首斥责,李元麟的眸色随着“亲表哥”三个字骤然沉冷,耐着性子作揖,保持恭敬道:“梁泗一事还请母后赎罪,朕也是怕母后知晓此事以后会忧思过重伤及凤体,想那梁泗虽是朕的远亲,是母后的亲侄儿,但其为人阴损奸诈,为镇河郡府丞时作为霍达之属官,更是借着皇亲之名做出谋害上职、欺行霸市等恶行,实在有辱皇戚之名,古有云,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若是犯了错尚且不能姑息,何况梁泗,再说亦不是朕要杀他,而是他自己将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这番话里露出几分锋芒。
梁后眯起一双美眸揣度着,细看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满口大义的儿子,她竟不知他内里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花花心眼,如今看着他忤逆的样子就觉得他好像马上要脱离自己的掌控,心里一阵躁动,登时起了怒意。
但明面又不好向皇帝发作,只能捡软柿子泄愤,厉声大呵:“林嬷嬷,怎么还不把人带上来?”
外殿候着的那个“软柿子”闻言,从容走进金殿,低眉顺眼朝高堂之上的妇人行叩拜礼:“奴婢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哀家听说是你撺掇皇上以身犯险去染病的?”梁后单刀直入开口,美目噙着危险的光。
“母后……”
“太后……”
旁边二人神色急切,眼看要开口为她说话。
梁后目光微斜就要看过去。
叶凌漪皱眉,立马叩首,提高音量回:“回太后的话,以身试疾却是奴婢提出来的!”
她这样说,正中梁后下怀。
一甩华美袍袖,顺带手扫落一只金镶玉的酒盏,酒水溅飞,落在叶凌漪的额头,留下一层细细的水珠。
“大胆贱婢!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奴婢不知!请太后明示!”
“贱婢!皇上龙体乃朝国之根本!你竟敢令皇上身陷危险,便是将整个西朝社稷置于危险境地!实在居心叵测!”
话锋一转,又说:“幸而上天垂怜,才令皇上龙体无恙,哀家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可以宽恕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梁后究竟想做什么?
叶凌漪眸光潋滟,脑瓜子转得飞快,瞬间想到了她的目的——梁后是想试探她与赫连澈还有李元麟的反应。
婆子几个都是后宫里使惯了的老人,手段是一个比一个更狠辣,梁后的命令才下,几人就齐齐涌了上来。
见势不好,旁边那心焦的两人又要有所动作。
为了不使梁后生疑,叶凌漪只好抢先他们一步,大喊:“奴婢有罪,甘愿领罚!”
婆子几人立即上前将她左右架起来,拖着往后走。
路过赫连澈与李元麟时,瞧见二人按捺不住的模样,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二人自然也心知肚明梁后的用意,更清楚叶凌漪给他们那个眼神的含义,为了不使她的努力白费,只得强忍下心头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看见他们的样子,梁后眼眸逐渐多了丝疑惑,仔细观察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难道怀疑青鸢与赫连澈倒戈真是自己多心了?
待李元麟与赫连澈离去以后。
一身劲装的唐略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幽黑双瞳含着担忧瞧了眼叶凌漪被拖走的方向,再转回视线,眼神已经一边冰冷幽寂。
“太后这回应该信了吧?青鸢与赫连澈确实没有背叛太后。”
梁后思忖着,仍然觉得不放心:“你就没有感觉赫连澈瞧那丫头的眼神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唐略微愣,思索片刻,干脆顺着梁后的思路说:“太后不觉得他们若真有点什么才好吗?”
“此话怎讲?”
“刚才青鸢在殿前的表现想必太后也亲瞧了,她对太后可谓是唯命是从,而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他们之间真有些什么,臣下以为倒是好事,毕竟太后要栽培赫连澈,有青鸢在,这样日后行事更方便控制他!”
他的话让梁后陷入了沉思,斟酌许久点了点头,赞同:“倒是个可行的法子,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唐略,你得替哀家跑一趟。”
“太后不再见青鸢了吗?”
梁后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不必,最近梁家的事闹得不可开交,加上太师那边又蠢蠢欲动,哀家实在头疼得紧,你便去替哀家送封信,再嘱咐那丫头将下巡路途上的事情一一呈报上来!”
唐略看了高座金椅上的人一眼,沉声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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