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长廊里。
叶凌漪一边走,一边托腮思考着那天赫连澈说过的话——“你先冷静冷静,等我回来再……”
回来再……
从哪里回来?再什么呢?
叶凌漪想不明白,转眸瞧见舒舒手里端着什么,口中念叨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偏偏是今天,真麻烦!”
紧锁眉头,脚下生风的与她擦肩而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以往遇见这丫头,就算两人间距离隔着十米远她也得出言酸自己两句,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又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
叶凌漪觉得很稀奇,倒也并没有打算自讨没趣和她说话,可就在转身要走的瞥眼一瞬,突然瞄见了她裙子上沾染了些许血迹。
鹅黄色的绒皮棉裙,臀部的血迹,尴尬的是那么明显。
同样身为女子的叶凌漪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为了不使她到众人面前出糗,大发善心地叫住了她:“喂!”
舒舒站住脚,回头瞪了叶凌漪一眼,没好气道:“干嘛?!”
“干嘛去?”
“你一个闲人管我干什么?!”舒舒感到莫名其妙,于是白了她一眼,又要走。
“那到时候被人嘲笑,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一只手搭上肩膀,舒舒惊讶转头,叶凌漪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满脸坏笑地盯着她。
“你,你干嘛?威胁我?”舒舒感到毛骨悚然,撤远一步,避开了肩膀上的手。
叶凌漪笑起来,抄着手臂,脑袋微微后仰,盯住舒舒染了血迹的臀部。
注意到她的视线暧昧,舒舒不由红了脸,娇嗔骂道:“疯女人!”
想要捂住臀部,却因手上端着东西而分身乏术,只好将臀部转离。
“要不是三王子今日要宴请宾客急着上菜,我一定要打你个满地找牙!”舒舒瞪着眼睛,故意恶狠道。
叶凌漪一挑眉,疑惑:“宴请宾客?”
“是啊!”舒舒上下打量她,觉得很奇怪,“你不是那些人的朋友吗?刚刚那西朝糙汉子还问你去哪了,怎么你不知道三王子宴宾的事情?”
“问我?”叶凌漪越发疑惑,“说了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舒舒耸肩,撇撇嘴。
丢下这句话以后就走。
“等等!”
叶凌漪再次拉住她。
舒舒极力耐着性子,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善的语气在叶凌漪弯下身为她围住腰部的一刻迟缓下来,有些愣神:“你……在做什么呢?”
少了外衣,叶凌漪抱着双臂打了个冷噤,开玩笑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拯救一个暴躁少女。”
舒舒往后打量打量,突然明白什么。
表情虽然有点不自然,语气相较之前却明显柔和了许多:“你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激你!”
说罢转身匆匆扔下一句:“宴席开在中院。”
看着少女快步离去的背影,叶凌漪的脸上露出了和煦的微笑,不过片刻一阵寒风袭来,又冷得打了个哆嗦。
思索着既认识自己,又能让完颜纳其宴请的人,究竟是谁?
实在想不到,便决定亲自去瞧瞧。
于是循着舒舒离去的方向走去。
可是,这别苑这么大,中院在哪里呢?
此时中院内,完颜纳其正与陈三十等人聊得开心。
阿东面色凝重进来,附耳与他说了什么。
完颜纳其表情微变,几许阴晦的神色从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三王子,有什么事吗?”陈三十敏锐的察觉到什么。
完颜纳其回神,重新笑起来,摇摇头:“一些小事而已,陈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随即抬手做了个手势道:“今日是为陈兄弟与众弟兄设下的接风宴,还请各位莫嫌菜食粗鄙,开怀畅饮才是!”
话说完,立即引来一阵豪迈的呼应声。
舒舒端着菜品过来,径直走向正座,将菜摆在了完颜纳其面前,刚要退出去,肚子忽然痛起来。
舒舒不由按住腹部。
阿东眼尖,立即上前扶住她,神色紧张问:“怎么了?”
舒舒不答,只是面色痛苦地皱紧眉头,额头很快沁出了冷汗。
“快坐下!”阿东神色担忧,关心则乱,不顾众人目光就要扶她坐下。
却在抬眼间蓦然接收到完颜纳其凉凉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点僭越的意思。
“三王子……”阿东的目光恳切。
完颜纳其瞄了眼舒舒腰间围着的外衣,心下了然,淡淡道:“坐下吧!”
“谢三王子!”阿东满脸感激,连扶着舒舒,小心落座。
然后就招呼下人去请医者。
“不必了,就这点事情还犯得着请医者?”中院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女子负手而来,面上挂着淡然的笑,由于少穿了件外衣的缘故,此刻的她显得比平时更加瘦弱可怜。
陈三十兄妹立即双眼放亮,惊喜道:“妹子!”
在瞧见他们的瞬间,叶凌漪亦惊讶愣住,旋即微笑着点头示意,将目光放到了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舒舒身上,又瞧向一旁心急如焚的阿东,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
径直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吩咐阿东道:“别愣着,赶紧去找个水袋灌好热水,再煮碗红糖姜茶来!”
“水袋?红糖……姜茶?”阿东傻愣愣呆住,半晌以后反应过来,一张俊脸顿时烧红如烙铁。
转身步履错乱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随后如一道利箭般冲了出去。
叶凌漪笑容暧昧拿起面前的冷酒,意有所指道:“想不到阿东这么会关心人,看来有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舒舒咬牙忍疼,抬眼斥了声:“多管闲事!”
叶凌漪只笑不语,望着手里的冷酒,又看向陈三十兄妹,正经道:“真不知道三王子今天宴请的是三十哥和陈姐姐,来迟了请二位见谅!”
陈三十不拘小节笑道:“都是一家人,妹子说的什么话!”
“就是,不过……若是妹妹一定要请罪,不如自罚一杯吧!”陈三八附和,面上带着俏皮的玩笑意味。
“好!”叶凌漪爽快答应。
正要喝酒,却被完颜纳其伸手挡住了酒杯,笑着对陈三十兄妹道:“其实这事都是我办的不妥,本想着请陈兄弟与众位来,是给凌漪一个惊喜的,所以陈姑娘若是要罚酒,不如就由我这个做兄长的代为罚酒。”
说完,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微有些惊愕,包括叶凌漪。
很快,意识到气氛有些尴尬的陈三十爽朗笑起来,夸赞道:“三王子果然爽快!兄弟再敬你一杯!”
两人举杯畅饮。
席间热闹,酒过兴起,陈三十兄妹干脆和大家讲起了从西朝来黑水这一路遇到的奇闻怪事。
其中在西朝黑林子里遇上鬼打墙的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陈三十故意作出副诡异的表情,视线扫过众人,用压抑的声音道:“当时啊,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也找不见到底哪里是出路,俺和弟兄们没办法,因为急着赶路,也就没想太多,为了尽快找到林子的出路,俺们就拼了命的往荒草荆棘里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没走出去,只是远远看见前面有团被雾气包裹住的亮光,俺和弟兄们以为是终于走到出口了,都高兴得很,于是加紧脚步往那亮光跑去,可越跑就越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有什么声音,细细碎碎的,听着像是孩子的哭声,俺们边走就边想,坏了,看这情形,指定是哪家黑心肠的爹娘丢了刚出生的娃娃……结果你猜怎么着?”
众人纷纷屏息凝神,张大眼睛看着故弄玄虚的陈三十。
结果,陈三十夸张地猛一拍大腿,从旁伺候的黑水仆婢吓得立马一哆嗦,一副害怕到想要捂住耳朵的表情,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竖着耳朵等着陈三十公布答案,就连方才还捂着肚子痛得直不起腰来的舒舒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紧张地盯住陈三十。
“结果穿过那发光的雾气以后是什么也没有,俺妹子说是俺听错了,可俺确定,就是听见那古怪的声音了,更奇怪的是,那亮光后的路,分明就是俺们之前走过的,荆棘上还挂着俺之前被划破的衣裳布料……”
说到这里,紧张的氛围散去,众人一阵唏嘘声,只道是陈三十喝多了胡言乱语的。
叶凌漪表情柔和,看着陈三十兀自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鼻尖忽然有点痒痒的,眼眶一热便打了个喷嚏。
完颜纳其手里拿着酒杯轻抿了口,旁观着众人的眼睛里划过几许算计的冷芒。
忽见叶凌漪打喷嚏,再想到舒舒腰上绑着的那件外衣,脸色骤然严肃。
起身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狐裘披风取下,盖上了她的肩膀。
众人再次惊愕,暧昧的眼神在二人间来回流转。
叶凌漪尴尬地扯扯嘴角,抬手想要脱下披风,却被人一把按住了手。
完颜纳其微微一笑,平静道:“各位可能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已经收了凌漪为义妹,如今我是她三哥。”
这样一解释,众人的目光才恢复了平常。
陈三八笑嘻嘻对叶凌漪道:“妹子,你可真有福气!能做三王子的义妹,连我们也跟着沾光呢!”
说罢望了眼已经坐回原位的完颜纳其。
完颜纳其礼貌性微笑。
叶凌漪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踌躇了片刻,终于想起来问:“对了,陈姐姐,黑水人生地不熟的,这段日子没人欺负你们吧?”
“还有人敢欺负我?”陈三八一副听了笑话的模样,笑道:“妹子,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姐姐的厉害,我陈三八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好歹也是十八寨的一大高手,谁敢不要命欺负我?再说了,这里虽然是黑水,但不是还有那个叫赫连澈的西朝将军在吗?他手下好说也有六万西朝军,不会不管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西朝人的生死吧?”
陈三八话说完,陈三十就在桌底下猛踢了她一脚,猛使眼色。
“你踢我干嘛?!”陈三八眼一横,显是不明状况的怒了。
陈三十暗里头疼,心道自己这个亲妹真是不分场合,明知道叶凌漪与赫连澈之间的过往,如今提起赫连澈,这不是存心让她心生郁结吗?
一旁捂着肚子的舒舒疑惑,从阿东手里接过姜茶,道:“赫连澈?就是那个留信绑走乐芽和叶骋的西朝将军?我听说……他不是和黑水兵出城去打古兰人了吗?”
“什么?!”陈三十与叶凌漪异口同声,皆是一副震撼模样,只是触动内心的内容不同。
陈三十:“你说……乐芽姑娘,被赫连将军绑走了?这怎么可能呢?”
叶凌漪未说话,只是低头,回想起之前赫连澈说过的话——“等我回来……”
原来他说的等他回来,是指同古兰人作战完毕后回来……
可是,与古兰人作战危险吗?
叶凌漪忍不住担忧。
是时,完颜纳其朝舒舒投去了凛冽如霜的眼神。
舒舒不解,望向身后始终用关切眼神看着自己的阿东,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回事,中院外就传来了一道讨厌的声音。
“哟,王弟这儿这么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