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二人发现并肆意讨论的东隆王仍不肯离去,蒙雨征求曲荆风的意见,“要不,我叫他进来,你们聊聊?”
“算了吧,我总觉得他会吃了我。”
“你堂堂中原帝王,还怕一个东海龙王?” 曲荆风分析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万一控制不住情绪打起来,引发中原和东海的争端,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蒙雨忙着给他冲柠檬草水,没有回应他的分析。
他一路赶来,又着急说话,嗓子都哑了。
“话说到这儿,”曲荆风鼓起勇气,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当个中原皇后什么的?”
“当皇后哪有当海盗自在。”蒙雨似乎想都没想,就爽快地回绝了。 曲荆风和蒙雨都知道,这一问一答说明了什么。
蒙雨说出了她的答案。
曲荆风得到了他的答案。
……
二人压下各自的心如刀割,又把话题引回到还在桥头徘徊的东隆王身上。 曲荆风问,“这龙王要得成吗?是不是已经娶妻,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倒不是,之前成过亲,后来病逝了。”
“他不会为了娶你而杀了原配吧?”曲荆风不禁紧张起来,若真是这样,这男人蒙雨不能要,指不定哪天遭他毒手。
“被害妄想症还是没治好。”蒙雨假装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东隆王妃在她来的前几年就病逝了,因为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东隆王再未娶妻。
直到……遇见了你,再次陷入情网? 这个问题,曲荆风忍住没问,问了她会难堪吧,已经撑了这么久。
二人继续聊别的话题,比如柠檬草泡的水很润喉啊,海边的风真大呀,这海里的大螃蟹会不会吃人啦……
曲荆风聊着聊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蒙雨拿了风毯给他披上,坐在一旁喝水,发呆。
徘徊了两个时辰,始终没被邀请进屋的东隆王大概是腿麻了,或是看着场面由亲密变得温馨,总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白衣老者最近东海跑得勤。
早在曲荆风他们到来之前,老者已经和东隆王经过多次交涉,达成互不干涉、商贸往来的共识。
这才使得曲荆风得以专心会女友,解心结,找答案。东隆王也能忙里偷闲,尽享徘徊桥头的言情时光。
曲荆风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他对东海龙王避而不见,对方却设了晚宴招待他们一行人。
曲荆风洗了把冷水脸,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在蒙雨的引领下前去赴宴。
二人缓步行于小桥、水堤、夜柳之间,海风在暮色中变得温柔。海景极美。
蒙雨说,“别紧张,东隆王为人正派,于公于私,他都不会为难你。于公,他懂得审时度势;于私,我跟他没多熟,至少不是你想的那样。”
蒙雨跟东隆王确实不熟,她被安排到距离他们最远的一桌酒席上。
同坐一桌的曲荆风和东隆王由此得以近距离打量对方。
东隆王仪表堂堂,如同一匹洁净傲气的白色神马突然现出人形一般,着实令人惊艳。
东海龙王这人,初看还不错。
至于对方是怎么看自己的,曲荆风倒不在意,现下是自己替蒙雨相看于他。
相看完龙王,再一看菜,龙王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
对着摆满一桌子的豪华海鲜,曲荆风不敢下筷。
他能说只要碰海鲜,就会百分百过敏吗?
之前秦星亮称看了一眼蚂蚁蛋就起疹子晕倒的陈蓝玉为“瓷娃娃”,在海鲜面前,曲荆风也是一个标准的瓷娃娃。分别创下了第一次吃海鲜被下病危通知书,后来误食海鲜进了IU两项过敏记录。
蒙雨之前光顾着久别重逢相谈甚欢,忘了吃海鲜这事。
以荆风的性格,他极有可能硬着头皮吃下。
她是医学博士没错,但她学的是西医,没有治过敏的药物,一会荆风犯起病来,她根本没法救。无奈正式场合,不便行走提醒,一时无计可施。
东隆王作为主人和情敌,一直观察着曲荆风的一举一动,这等级别的宴席,用的可是他们东海最新鲜、最名贵的食材,由最好的厨师精心制作,这都吃不下,这未来的中原帝王也未免太挑食了吧?
“荆风少主,不合胃口吗?”东隆王礼貌地问道。
这丑,是出得没完没了是吧?
这酒席不吃,会引发征战吗?不会。
会对蒙雨的航海梦想造成不利影响吗?也不会。
那就实话实说吧。
“荆风多谢东隆王盛情款待,之前两次误食海鲜,不仅全身出疹,还有性命之忧,还请东隆王见谅。”
此时蒙雨也上前行礼。
“少主第二次犯病时,赛花曾参与抢救,当时情况十分危急。请东隆王允我带少主回住所,制家乡之食,解乡愁之苦。”
“既如此,荆风少主和赛花姑娘请便。”这大晚上的,东隆王不好再去桥头傻站,只能礼数周全地目送二人离去。
……
他们在一起时,各自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博士生宿舍可以做简单的饭食,基本是没有油烟的煮品,比如汤圆、水饺、面条。
现成的食材,最适合煮三鲜面。
曲荆风负责洗菜、切菜。
蒙雨负责烧水煮面条。
水开后,面条在水里煮上几分钟,捞出置于冷水盆中。接着烧开第二锅水,从冷水中捞出面条再次入锅,放入其他食材,这样煮出来的面条筋道又入味。
二人各捧着一碗面,低头吃着。
这样的时光,平凡又幸福。可惜既回不去了,以后也不可能再有。
等到吃完抬头,两双泪眼相迎。
蒙雨说,“我们分手吧。”
曲荆风说,“好。”
“我现在是你的前女友了。未来,要加油!”
“答应我,好好活着,活着就好了啊。”
曲荆风说完匆匆离开,跑回东隆王安排的客室。
他不敢再拥抱,一抱就不想放开。她放弃偶像剧,她要去航海、探险。
之后的两个白天,曲荆风都呆在蒙雨的屋子里,在书桌前专心书写。
蒙雨学医,对历史不是很了解,曲荆风在空白册子上写下所有他认为她用得着的东西,尤其是航海方面的知识。
蒙雨大门不出,就在一旁陪着,看着。
东隆王也很识趣的,没有在桥头徘徊。他一直都知道,徘徊也没用,赛花姑娘不可能是他的,她属于未知的海域。可有些时候,心和腿就是不听劝啊。
东海逗留三日,曲荆风一行继续北上。
……
我看着你,渐渐走远。
我深爱着你。
但我希望,未来的你毫不知情。
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再见了,荆风。
……
马车行了半日,曲荆风的心情还未平复,丑苦男童便来传话,老者有事找他。
“风镜到了。这是我送给少主的第二份礼物,这份礼物耗费我不少修为,但是为了少主,值得。”
老者手里举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让曲荆风往里看。
“不是幻象,是此时此刻。”
镜中有一年迈妇人从全家福下经过,她习惯了每次经过时抬头看一眼,一个同样年迈的男子走到她身后,陪她一起看照片。
他们脸上没有太多愁苦,只有深深的思念。
他们活着一天,他就在他们心里一天。
泪水从曲荆风的眼中掉落,一颗接一颗,又圆又大又重。
他有多幸运,就有多残忍。
“要不要打个招呼?”老者问。
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曲荆风伸出手,在照片上轻轻一点。
之后,他“看见”母亲对父亲说,“荆风对我笑了一下。”
父亲非常认同母亲的说法。
他“看见”系着围裙的兄长来喊父母吃饭。
饭桌前,嫂子摆好碗筷,迎父母入座……
亲情从镜像中散去。
老者行礼,“少主,请原谅老夫送了你两份伤心的礼物。”
曲荆风拜别老者,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双手捂脸,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不断地得到,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告别……有些情缘,终要放下。
在这个世界痛哭一场之后,曲荆风病倒了。
在昏睡的两天两夜里,他独自一人穿过漫长的隧道,那么暗,那么冷,那么无助。
放下过往,痛彻心扉。
前缘已了,梦醒时分,即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