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问姜宁什么是运朝。
“运朝大抵便是一帮人通过治理王朝积攒国运,然后借助国运反哺自身,加速修行的一种方式。青玄那些宗门派遣弟子下山帮百姓消灾解难,治病祈福,施云布雨,传经布道,那些世家大族安排后背负笈游学,仗剑江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与此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为的不过是讨好上天,以便积累福缘,让这长生之路能走得顺畅些,即便不能长生,福泽后世也是好的。”。姜宁笑道。
鹊儿皱眉:“难道就没有真心为苍生百姓着想的人?”。
“自然也是有的。”
鹊儿盯着姜宁的眼睛:“你是吗?”。
姜宁摇了摇头。
枣红马儿被守城的将卒拦了下来,约莫是觉得这两个佩剑的年轻人不像什么高手,所以也不怎么客气,上来就与他们讨要文牒路引。
好在那领头的什长也是个初入凝血的,还算有些个眼色,虽瞧不出那牵马男子的深浅,好歹还能看出来那清秀姑娘是个凝血二层的小高手。他有官身在,凝血层次的过客大可不必畏惧,只是当下也收了揩油调笑的轻薄心思,只打算公事公办。
姜宁从怀里掏出来一锭足额的银子,轻笑道:“一点心意,权当是些酒钱,几位将军行个方便?”。
银子交到那什长手中的时候,又有一锭从袖管里划出,那什长默不作声的收下,这才有了笑意,挥手放行,连道:“好说,好说。”。
鹊儿道:“你放出点生虚境的气势不就解决了?”。
姜宁给自己灌了口酒,笑道:“青玄还在到处找我,当下能不惹眼就不惹眼,再者,恃强凌弱这种事情,做多了是会上瘾的。”。
“哼!歪理!”鹊儿没好气的别过头去。
姜宁浅笑着摇头,也没有再争辩。女人不想听道理的时候,无论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鹊儿八成又在心里偷摸着计算那两锭银子和铜钱还有女红之间的比例了。
好不容易找了间客店修整了一晚,一大早起来,鹊儿就不见了,只在自己房间的桌上留了纸条,说是去渡口找船,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跑去跟人讨价还价,免得姜宁这个败家子儿到时候二话不说就把白花花的银子丢垃圾一样一把一把的丢出去。
左等右等,将近午饭的时候,鹊儿才一脸喜色的回到了客栈,“找到船了,只要一吊钱!”。
姜宁翻了个白眼,狠狠捏了那丫头的腮帮,“从乌睛郡南下到南唐腹地几百万里的水路,哪个这么好心,只管你要一吊钱?”。
少女撇开姜宁的手解释道:“我去渡口问过了,那些商船肯带人的,约莫都是每一百里的水路算一两银子,我们大抵
要走七八百万里才能到南唐的腹地,算下来就需要一千五百多两的银子。”。
姜宁道:“所以你的一吊钱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少女有些口干舌燥,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这才说道:“我在码头外边遇到了一个叫陈亮的舟子,他每天在那里载人渡江,我就跑去问他小船卖不卖,他说今天夜里有最后一趟活儿,过了江就不打算再回来,如果我们有那四五个时辰的闲工夫,便同他一并坐小船到江对岸,至于那小船,给一吊钱便好。”。
姜宁一把抢过女孩儿手里的茶杯,没好气道:“你也知道过个江要四五个时辰啊?这么大的江,稍稍有个激流风浪就把这小船掀翻了,我们可是要走几百万里,你买个舟子的小船是,想见识一下这大磐江水里的风光?”。
少女理直气壮的道:“别人都能一苇渡江了,你堂堂一个生虚,一只小船都保不住?”。
姜宁道:“自然是保得住的,可那多麻烦,你自己算算为了保住个一吊钱的小船要浪费我多少的元液?再算算那些元液能换多少的银子?”。
少女横眉冷对:“我不管,我就是要坐小船,陈亮的那一只!”。
姜宁终究还是答应了鹊儿的要求。
坐在客栈二楼的窗边,视线随意的望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小酒,心道以前和韩水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说不过她,所以事事都要听她的,如今身边换成了鹊儿,这丫头嘴笨,总是三言两语就被自己噎住,怎么到了最后,还是他乖乖听话?
这世间的事情,总有许多是不能用道理来说清的,否则还练剑做什么?姜宁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他知道,自己约莫是比剑也赢不了鹊儿了。
鹊儿今天的态度有些过于强硬了,姜宁这酒越喝越不对劲,许是和那叫陈亮的舟子有关?
总之也就半日的时间,到时候自有分晓。
夜凉如水,姜宁和鹊儿来到了码头。
“瞧,那个就是陈亮的小船,还新崭着。”鹊儿指着在渡口一堆小船拥挤漂浮的犄角格拉里一只瞧着确实比较干净崭新的小船道。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所以,人呢?”姜宁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鹊儿略显难为情道:“我们说好了半个时辰前在这里汇合……不好!”苏鹊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指了个方向便要姜宁用小灰载她过去。
等两人来到一座庄严宏伟的府邸门前,姜宁终于第一次见到了陈亮。
和他一起被吊在太守府门外的,还有一个被扒光了衣服,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娇小女子。
那女子已经断气,陈亮勉强还活着,鲜血从他的额头滑落,流进了眼睛里,他转过头,用了好一会儿才算看清来人的面容,原来是早间与他说要花一吊钱买自己小船的姑娘。那船他本就不打算要了,只说便送她好了,可那姑娘明明一脸的心疼模样,还是坚持要给他一吊钱做买船的用度。造那破船儿,不过是他自己从山上找了些木头,又费了些力气而已,哪里值一吊那么多。
陈亮咧了咧嘴,轻轻一笑,说出了这辈子最后的一句话:“姑娘,那一吊钱我不要了,麻烦帮我把青柳安葬,可以的话,把..我们..葬在一起。”。
时间倒回早晨。
苏鹊问过了商船那些人一个名额的价格,然后就动了买小船的心思。一半是心疼那些银子,一半则是她实在不喜欢吵闹,大船上三教九流乌烟瘴气,哪里比得上两人一叶扁舟下南唐,风雨共济来的欢喜。
找来找去,她就找到了那个叫陈亮的舟子。
那陈亮竟说小船送她,不要钱。说话的时候,眸子里都闪烁着熠熠星光。她看得懂,那是幸福,是喜悦,是充满希望的眸子,就与姜宁把青鸾打到山壁那一日,瞧着自己的眸子是一样的星光。
她便笑着问陈亮为什么不要钱。
那舟子就说要和喜欢的女子私奔,再也不回来,小船又带不走,送你好了。
要同他私奔的女孩儿叫青柳,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只因那太守的小公子瞧上了,便使计让她爹欠了银子,不给嫁就拿命偿。
青柳嫁了过去,他也就死了心。
可那小公子也不过是玩玩,青柳过门没几日他就失了兴趣,动辄拳脚相加。
青柳备受冷落,太守府也就没什么人再关注她,日子久了,两人暗中便又有了来往。
说是来往,也不过就是在偷摸着见面时给她送些跌打的药水还有喜欢的吃食。
今年早些时日,青柳那老爹也过世了,两人便约定在今日私奔,渡过大磐江,到对面的天风王朝去!
姜宁脱下了自己的袍子,递给苏鹊。鹊儿解下绳子,用那袍子裹了青柳,替她闭上了眼睛。
“姜宁!”苏鹊轻声道。
“恩?”
“我想杀人了!”。
姜宁咧嘴一笑。
“那便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