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松陵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姜宁同黑衣少年在城外的打斗如此激烈,守城的士兵还有城里的人都不是瞎子,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如果他只是悄摸绕道北去,即便有一两个人发现,卢松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姜宁离开,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你现在跑到我的城门外跟别人打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陛下的眼线要不了多久就会把消息传回并都那边。
鱼儿都自己跑到砧板上来了,他总不能不下刀,反把鱼儿放了,然后睁眼说瞎话告诉吃饭的人没有食物。
可是抓了姜宁,青玄那边又不好交代,皇帝陛下也不过是个神象初期,青玄的掌教木枔可是一位神象九层。陛下坐镇皇宫自然不会怕任何弦动以下的高手,当然也不会怕青玄,可是他卢松陵一个小人物而已,不得不怕。
“黑泽。”。
“末将在!”穿着赤色甲胄,手持长枪的中年男子单膝跪地,恭敬低头。
卢松陵的脸色阴晴不定:“带一队火鸦卫去把城外打斗的那俩人都给我抓回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青玄,王朝才是他的衣食父母,如此明朗的形势之下,陛下的命令绝不能违背。
黑泽领命而去。他同那三个被人安插进来的副将不一样,五十多年前大唐尚在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卢松陵,乃是嫡系中的嫡系,卢松陵都不用撅屁股他就知道是响屁还是蔫儿屁。此时带着火鸦卫出城,更是带上了十二分的谨慎,这件事情不能有半点差错。
黑泽乃是元丹九层的修为,修炼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心法,约莫也就堪堪能同青玄外门弟子的心法比一比,之所以能够修炼到元旦九层,还是多亏了王朝的气运加成。官阶越高,气运的加持便越多,修炼的速度也就越快。
气运也有高下之别。根据颜色划分等阶,由低到高依次是白,赤,青,黄,紫,紫金。
在大晋,七品以下的文武官员约莫就只有白色的王朝气运加持,在修炼到元丹境之前,大抵可以提升半成到一成的修行速度。别看只有半成到一成,经年累月下来,节省的修炼时间也是相当的可观。
之所以说约莫就只有白色而没有一概而论,是因为有些人天生就有一定的气运在身。有的人可能在王朝做官之前就有了白色的气运,做了七品官之后,自己原本的气运同王朝加持的气运叠加到了一起,也可能不到六品却有了赤色的气运。
六品到四品官员则可以获得赤色的气运加持,元丹以下修炼速度提高一成半到三成,同为赤色气运,也有强弱之分,颜色浅则弱,颜色深则强,四品的官员约莫就是深赤色的气运,修行速度提高三成,而六品则是淡红色,修炼速度也就只能提高一成半而已。至于元丹以上到法域境界,修行速度也会有半成到一成的提升。
官位达到三品和二品,则可以获得青色的气运加持,元丹之前,修炼速度会提高四成到五成,元丹到法域境界的修炼,也有两三成的加持。
一品大员,不论文武,都是黄色的气运加持,与一品之下的其他官员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质变。一品黄色的气运已经浓郁到了一定的程度,气运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慢慢凝形,并且诞生灵性,多是些鸟兽鱼虫之类的存在,燕雀和虎豹之流最为常见。元丹之前的修炼速度会直接暴涨一到两倍之多,元丹到法域境界的修炼也会提升将近五成,甚至是之后法域到神象之间的修炼也能有一成半成的提升。
很多文官初时半点修为都无,可是坐上了一品位置之后往往后来居上,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修炼到法域境界,一来是凭借着儒家的那口浩然正气一步登天,二来就是这黄色的气运在相助了。
至于紫色和紫金色的气运是只有皇族众人才能有的颜色,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拥有。像大晋王朝的皇帝,如今也就只是淡紫色的蛟龙气运而已。就连大延王朝和天禄王朝这般的霸主帝国,皇帝的气运也只是深紫色,紫金色的真龙气运只在传说之中存在,据说大唐尚在的时候阙京城上的紫色蛟龙曾生出过一颗金色的眼睛,可大唐分崩离析之后,依旧作为南唐国运的那只蛟龙,左边瞳孔之中的紫金色就消失不见了。
黑泽乃是从四品的归德中郎将,自有深赤色的气运加身,若非如此,凭他自己的天赋,想要修炼到如今的境界起码要晚上个十几年。
火鸦卫一队三十人,清一色的生虚三层,天赋根骨清一色的火相,修炼的就是朝廷传下来的《火鸦诀》。虽然都是诀字心法,论心法质量,《火鸦诀》拍马也比不上姜宁先前修炼的《抱元诀》,要是放到一朵拍卖场中,借阅一次也就是最低的一朵金叶子。可是朝廷传下来的不单单只是《火鸦诀》这一本心法,更有配套的一本《火鸦战阵》。可以将三十人的力量全部凝聚在一起,统一归于操控战阵的人来调配。
如此战阵发动起来,别说是只有元丹五层的黑泽,便是他们那个星极中期的将军想要破阵都要好大费一番功夫。
黑泽对于将军的安排无比信服,三十火鸦卫加上他一个元旦五层居中调度,收拾掉一个星极七层一个元丹三层想来不会有半点问题。
身披赤色盔甲的火鸦卫虽然个个都是生虚,可是半点的散漫倨傲都无,整整齐齐的在黑泽的身后列阵,等待自家的老大发号施令。
黑泽并没有马上出手,既然将军下令两个都要抓,那就且让他们俩先打着,分出了胜负之后自己再来收拾残局,省心省力。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了他的预料,也出乎了卢松陵的预料。
……
纯黑色的气息从油灯中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将那黑衣少年整个包裹在了其中。姜宁的剑每次费尽心机破掉了黑气,却再没有余力伤到那黑衣少年。而对方却全然不用花费心思防御,只一个劲儿的对着姜宁猛攻。
修为境界有差距,武器有差距,对方还有一个法宝傍身,姜宁这一架打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要不是那猫铃铛跟着鹊儿一起被南宫雀带去了揽雀门,姜宁都想用那口大钟给眼前这家伙尝尝被别人仗着灵器欺负的滋味。
褚倾城不知道老埙头儿到底叫什么,她磨破了嘴皮子师傅也不肯同她讲。
褚倾城也不知道老埙头儿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他的亲闺女会变成一只鬼,为什么他要把她养在瓶子里。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那个黑衣少年杀掉了师傅,她要给老头子报仇。
瓶塞子拔开了,那鬼却没有出来。
褚倾城这时才意识到,以前师傅每次拔开塞子,都只有黑气被吸进去,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笛声悠扬,在战场上响起,同样的曲子,她吹出来,就比那糟老头子好听了不知道多少倍。
黑漆漆的小瓶子只抖了抖,很快就没了动静。
褚倾城有些生气,嘶吼道:“你倒是出来呀,你吃了那么多鬼,不是鬼王吗?你爹爹给人杀了,你去给他报仇啊?”。
小瓶子又抖了抖,还是什么都没有出来。
褚倾城一把将那小瓶子摔在了地上,死命的踩,可是不管她怎么踩那瓶子,就是踩不碎。
黑衣少年得理不饶人,本想一路把姜宁给压死,可是丹田中的烛灯却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即使碰到姜宁的时候,那金色的烛灯也不曾如此兴奋!
烛灯在少年的体内疯狂的颤动,灯焰熊熊燃烧,弄得少年整个人气血翻腾,姜宁瞅准了时机一剑劈开那少年,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黑衣少年没有再追姜宁,而是喃喃道:“又出现了!”。
上一次他在战场上捕杀斥候的时候,那烛灯也是突然就如今日一般兴奋的颤抖了起来,似乎急切的渴望着什么东西,可是当他循着那股感觉走到一半的时候,那烛灯的感应又消失了。后来顺手杀掉了一个古怪老头,看他那召唤黑手的招数,是幽极谷底下驭魂宗的手段,凡是幽极谷的人,都该死!
黑衣少年一眼就看到了底下的褚倾城,还有被她扔在地上的黑色瓶子。
烛灯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一定是那个瓶子!
烛灯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装在那个瓶子里面!
感受到异样的不只是那少年,姜宁也同样的如此。
他先前感受到的就是这个气息,同木棉身上极为相似的阴气!
姜宁震惊,那黑乎乎不起眼的瓶子里,竟装着一只阴神,更古怪的是,那瓶塞子明明已经拔开了,紫阳剑宗的那位法域大真人竟然没来,是没有察觉到阴神的气息么?
拔剑当空云气错,连珠飞剑鱼贯而下,笔直刺向少年的后心。
金灯古怪,未必就不能吸收阴气鬼气,那个黑色的小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在黑衣少年的手中!
褚倾城也察觉到了少年那边的动静,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如果瓶子里的鬼王再不出来,她就要步师傅的后尘,给那少年杀掉了!
褚倾城急中生智,从随身背着的小布袋子里掏出了师傅的那个黑色的土埙。
朴拙的埙调在御南城外的战场上的回荡,苍凉,悲怆。
有穿着花裙的少女从那黑色的瓶子中款款走了出来,迎风而涨,亭亭立在了褚倾城的面前,眼神有些迷茫。看到褚倾城手里的那只土埙后,才微微露出了一丝亲近的神色。
金色油灯喷出一大片黑气,把姜宁连同他的飞剑一概卷起,倒飞出去了数十米才勉强稳住身形。
黑衣少年不知天高地厚,一把抓向花裙少女,拳套之上闪烁着深沉的乌光。
花裙少女微微皱眉,一拂手就有滚滚黑气冷如寒霜,即使有灯焰护身,那少年还是被一瞬间冻成了冰块,好在那怨气还有死气似乎对那油灯没有效果,少年一口逆血还没有吐出来就冻结喉咙之中,远远的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那少女对着褚倾城微微一笑,冰凉的小手拉起了褚倾城的手。
城头上的黑泽脸色有些难看,刚才那一下,就是他们的将军大人也绝对接不住,火鸦卫别说是一个队,就是整个火鸦卫十个队伍一起出动,也不是那个少女的对手!
姜宁已经御剑飞到了那两个少女的身边,此时再想要把他抓回去,就有点难办了!
似乎是从姜宁的身上察觉到了同自己相似的气息,那花裙子的少女并没有对他出手。
走的近了姜宁才发现那少女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一丝气息的外泄,即使是方才攻击那黑衣少年的时候阴气也是一放而收。虽然在近处的时候姜宁还是可以很容易的察觉到异常存在,可他那是因为同木棉朝夕相处的缘故,姜宁察言观色,发现御南城城头上的那些将士虽然十分忌惮,却似乎半点也没有认出那少女阴神的身份,约莫只是以为她修为极高。否则面对一个鬼王级别,足以屠城的阴神,那就不是忌惮,是惊恐了。
姜宁心中很清楚,紫阳剑宗的宋克己没有来,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如果,如果能从她的口中问出收敛阴气的方法,木棉就不必总是闷闷不乐的躲在小天地里了。”。
人有善恶,鬼也有。
虽然木棉有些粘人,本性却不坏。能帮的姜宁都愿意帮。
“那个?”姜宁满脸推笑,试探的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花裙少女只是朝他笑笑,身体越变越小,转身又走回了那黑乎乎的瓶子中。
好在姜宁脸皮厚,也没有觉得多尴尬,挪了挪脚步,走到了面无表情的褚倾城的身边,“敢问姑娘芳名?”。
脸上长了雀点的少女拿了黑乎乎的土埙捧在心口,抽搭着鼻涕哽咽道:“我叫,褚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