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广袤,星海无垠。
在这片包罗所有大陆的星宿海上,龟驼岛只能算是一颗失落的遗珠。
数百万年来,风风雨雨,浮浮沉沉。
它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蛰伏在海洋的隐秘之处,收起了棱角,磨平了爪牙,再不复上古时期,世人朝拜的荣光。
但,即便是这般没落到了极致的光景,世人也没有全然将之遗忘。
至少这个收拢了全天下所有练气士,硕果仅存的上古宗门,依旧被机杼阁列为了东庭域近海,与月井平起平坐的两大霸主之一。
也算是广泛意义上,东庭域的几个顶尖宗派之一。
青玄没落,幽极谷覆灭,咒神宫在与大祭司月昀所率领的蛮族的铁蹄之下元气大伤,宗门迁址。
飘雪山庄和刑舍大猫小猫三两只,虽然实力强悍,到底人数太少。
**观悄无声息的没落,已经隐隐有要从顶级宗门掉落的迹象。
近年来屡遭挫折却又总是能够中兴的揽雀门,以及同样是海上霸主的月井,实力也就不过与他们相当。
如今的大陆上波澜骤起,许多宗门的实力都不同程度上地遭到了削弱。
时至今,依旧能够保持超然物外的态势,实力稳压龟驼山一头的,也就只有符皇坐镇的星笼塔和双目失明的许明坐镇的听风楼。
即便是坐拥黑泽的林熙真,也未必就能够在他们的面前讨得了好。
弦动尊者作为修行路上最后三境的第一个境界,在大陆上确实难逢敌手,但偏偏他们龟驼山就有克制的办法,修为越高的人,反倒对他们越发忌惮。
即便是能够翻手之间灭了龟驼山的符皇蓝风瑜和蛮族大祭司月昀,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招惹他们,实在是因为炼气士这种存在太过特殊,得罪了这些人,对于他们这些有望成为道和天尊乃至于真一仙人的存在来说,是一个大麻烦。
反倒是那些天尊无望的人,得罪了龟驼山也就得罪了,大不了打个你死我活,都是光脚的,谁怕谁。
小尾巴撅着小嘴巴,苦哈哈地坐在圆木凳子上,手肘抵着桌面,两只小手拖着下巴,腮帮子都被挤得变了形状。
桌子是上好的鸡翅木酒桌,这是宗门中许多长老级别的人物都没有的待遇。
小尾巴知道,那些看着年轻水嫩的和她一般无二,其实最小的都已经活了几百岁的长老和师叔伯们,他们的房间里,也就是几个麻草编的粗坷垃席子,还有一张不及膝盖的锦绣云纹小矮几。
至于那些为核心弟子的师哥师姐们的房间里,那样的粗坷垃席子是没有的,桌子也还要更次一等,只是些红木弯蹄子小束腰炕桌,放上去个一碗一碟也就不剩多大的空余,再撘上个手腕手肘什么的,那就满满当
当,拥挤得紧。
内门弟子的房间就更寒颤,除了基本的一张,一个衣柜和一个杂物柜之外,什么都没有。
至于外门,那就只有睡通铺的命了。
小尾巴知道,自己名义上虽然只是个内门弟子,但实际上,差不多就已经是掌教级别的待遇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小尾巴自语道:“这龟驼山富可敌国,单单是那星宿池中的十二万九千六百颗星辰石,拿出去都能在大陆上买下一处帝国了,为什么过个子还总是这么扣扣索索。”
桌子上的菜其实不少,足足有五道。
以前她跟着爷爷一起的时候,都是两个人吃一道菜。
后来跟着呼延的时候,也就只是一人一道。
算起来,在这里,伙食其实是要更好的。
主食是常一份的五谷养生粥,五道菜分别是:把主料鸭换成豆腐,配以冬笋,香菇和仙芹叶的凤穿金衣;素油清炒在灵土里面大材小用,生长出来的冬葵;梅菜黄瓜条;辣子雪里翁和一道清拌藕片。
小尾巴愁眉苦脸,“报应啊报应。以前跟着呼延,天天都盼着吃素的,最好一块儿沫儿星子都看不见,这下倒好,几个月了,一点荤腥儿都没沾过,哎,呼延,你死哪儿去了,快来救救我呀!”
与此同时,龟驼岛的西海岸,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踏空而落,穿着清一色的兽皮衣,背后也是各自背着一把长刀。
这年头儿,凡有灵器的高手,哪个不是把自己个儿的刀枪剑戟宝贝似的收在丹田之中,生怕一个不小心给别人抢了去。
这爷俩儿倒好,小的背着一柄上品灵刀,便是天纹境的高手见了也要眼馋,至于那个老的,背上的那柄崩了角的古朴长刀虽然瞧着寒颤,可实际上却是一柄超越了灵器品阶的宝贝,乃是老家伙在上古战场之上丢了半条小命才淘回来的,更端得是一件无价之宝。
可他们似乎完全不明白什么叫做财不外露的道理,就那么不管不顾地背着晃悠了一路,惹得不少眼馋的家伙上去找他们的麻烦。
当然,这爷俩儿当下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那些动了贪念的家伙们的下场如何,就不言而喻。
不过,人家爷俩儿之所以背刀,是因为刑舍那独特的修炼法门,需要门人时时刻刻刀不离,用刀气来磨练体,并且激发人与刀之间的共鸣,这一点,虽然将刀收入丹田也可以做到,但效果就要差上许多。
毕竟丹田之中是人的主场,能量太多,对于灵器而言以温养为主,灵器反过来帮助人类打熬体不太现实,而且刀气这种锐利的能量,若是在丹田之中施放,很容易就会伤到自己。
至于那些因为背刀而引发的战斗,也姑且算是一种附带
的磨炼吧,这种事,老少二人多年下来,大约也都习惯了。
“听说你小子上一次在这儿被人家修理的惨,”背刀的老者道:“真是给老子丢人。”
年轻人不服气道:“我一个打他们三十几个,赢了,然后他们又派出来一个地器初期的,我还是赢了,结果他们又派出来一个中期,又是以多打少,又是车轮战,修为还个个都比我高,就算我输了,那也是他们丢人!”
“你小子少在这里跟我强词夺理!”老头儿一巴掌削在那年轻人的后脑勺儿,“输了就是丢人,说什么废话,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虽然我输了,但是丢人的是他们的道理?”
年轻人翻了个白眼,还是很不服气,“你就吹吧你,死老头儿,有本事的,待会儿你一个人把他们一座山都给挑了,我就信你的邪!”
老头笑道:“挑了是没问题的,但是用什么理由啊?人家确实是把你那小媳妇儿给抓去了,可是既没有给她宰了也没有给她糟蹋了,反倒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你凭什么挑了人家?”
“可他们不让我见人!”呼延风理直气壮。
小尾巴是他的小尾巴。
可他的小尾巴,却被别人夺走了。
呼延风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充足的理由了。
老头儿笑道:“那就打到他们让好了。”
兽皮少年咧了咧嘴,嘿嘿一笑:“不然你以为我叫你来干什么?”
老头道:“九鱼图你也领悟了,待会儿打起来,地器境界以下的,你可别指望着老头子我会帮你!”
“没问题,”兽皮少年道:“只要你看住了那些总喜欢以境界压人的厚脸皮,其他的,来多少我收拾多少。”
“好,”老头子笑一声,一把从后面抓起了兽皮少年的衣领,不见多么使劲儿,那少年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飞到了数千丈之外,平平稳稳地落在了一处青石和泥土垒砌起来的村落之外。
龟驼山的地盘实际上并不是一座山脉,而是一个椭圆形状的大山谷。
之所以叫龟驼山呢,是因为以前这里确实是一座数千丈的高山来着,大约是在中古末期的时候,这里被一位业已登上仙阶的真一强者反手磨灭,就变成了当下的这幅模样。
真一强者在呼延风的心中,自当有一份俾睨天下,包容万物的怀,原不至于与龟驼山这么一个注定没落的势力斤斤计较,所以,呼延风也很想知道,在那个时代,这里的人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一位马上就要飞升的神仙一掌抹平了他们的山门。
不过,据听说,那股伟力在落下之时,就已提前将山上的所有人都带了出去,所以龟驼山虽然山门被毁,典籍也损坏了不少,但是核心的道统却
并未因此断绝,也算是那真一仙人的一次警告。
至于当年为什么会上演这么一出戏码,真一仙人又为什么会自降份对这个在中古时期已然没落了的势力出手,那就只有龟驼山的人自己知道了。
兽皮少年整了整被老头儿揪得有些变形的衣领,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村落,心里头不免浮现出与上一次自己来这里时一模一样的感悟。
“娘的,一群守财奴!”
也不怪乎呼延风会做如此想,实在是这山门建造的有些太寒颤了,居然连一副像样的牌匾都没有。
就在半截立在地上,坑坑洼洼的灰色石头上歪歪斜斜地雕刻上了‘龟驼山’的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