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结束之后,那寺庙和农家小院儿之间的界限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一座通体弥漫着诡异色彩的小院儿就出现在了姜宁的面前。
此时,不管他离开界线还是站在那界线之上,视野之中的建筑都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
先前那门外的一大一小两个雕像消失不见了,但是那破败的两扇木板门上,多出了一左一右两张门神的画像。
左边那一张,是躺在地上的小孩儿,右边那一张,则是一个和那雕像的姿势完全相同的大人。
只不过这一次,画面之上的人,下半身是狮子,上半身换成了人。
“卢杰!” 姜宁走到了门前,看清楚那画像上的小人的时候,低声自语道。
没错,木门左面画像上的人,正是他方才在那幻像中看到的少年卢杰。
而另外一张画像上,那个成年男人的样貌,姜宁却并没有见过。
他原本以为那张画像上的人应该是先前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但是仔细一看,就发现两个人的相貌根本就不一致。
这是一个他尚且没有在迷雾森林之中见过的男人。
记下了那人的容貌之后,姜宁试着想要把那两张门神图从木门之上揭下来,原本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还真就给他成功了。
收起门神图之后,姜宁便想要推门而入,看看那卢杰此时是否还在小院儿之中。
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推门,那大门还是打不开。
这会儿,姜宁是真的有些小郁闷了。
这一路走来看似进行的非常顺利,实则每一个步骤的触发条件都是十分容易被忽视掉的。
倘若他没有一时好奇跟着那些光点走,就不会来到坟坑边上,更不会发现那将死的男人,倘若他没能及时搬起石头,让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直接死掉,或者救人救得太晚,又或者没能够帮他取出卡在喉咙里的琉璃珠子,那么他一样无法来到这里,倘若他没有青电瞳,或者没能注意到琉璃珠子里面的异常,更不会看到那个鸟笼里的悲伤故事,倘若他直接走了过去,没能够注意到农家小院儿和寺庙之间的变化方式,没能够找到那个变化的界线,更不会看到院中方才的那一幕。
一连串的偶然事件,居然都是寻找到少年卢杰的必要条件,哪怕只要稍稍错上一个步骤,就会浪费自己很多很多的时间。
“看来还得更小心一些,”姜宁自语道:“若是漏掉了什么线索,待会儿估计会很麻烦。”
绕着那院子来回转了几圈,确认不会再有什么收获的时候,终于决定离开。
不是他不想走进那院子之中,可是找不到进入的办法,也只好把这件事情暂且搁置一下,等到条件成熟的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离开小院儿,姜宁重新回到了森林之中。
在这个过程之中,青电瞳一直保持着一个高度开启的状态,生怕漏掉些什么,待会儿自己还要回来再找。
方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回溯,抽空了姜宁身上九成的时间之力,这会儿,他总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虚弱,但时间之力的补充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慢活儿,不需要花费多少精力,走着就可以慢慢恢复,但这个补充的速度是恒定的,就算他停下来努力修炼,效果也只是会稍稍好一些,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刻意停下来。
赶路的时候,姜宁尽量不让自己那过于活跃的思绪跑得太远,因为那样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万一森林之中藏着什么东西,自己一分心,就很有可能会错过。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专注马上就救了自己一命。
毫无防备之间,背后有一根两头镶嵌着尖锐长钉的圆木从远处飞来,笔直地撞向姜宁的后心。
速度之快,丝毫不弱于姜宁开启踏莎行。
青电瞳中增加了时序之力和因果之力后,加上它本身窥破空间和规则的能力,几乎少有不能发现的东西。
但是背后这个横木分明是朝着自己撞过来,其上却是没有半点的因果波动,就连周遭的气流都没有发生变化。
这是一种很不符合常理的情况。
一个人如果动念或者直接动手要杀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但凡懂一点因果之力,就一定能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因果在变强,并且因此心生警惕。
就算是一根木头朝着自己飞过来, 这其中的因果大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姜宁这个掌握了因果之力的男人不应该丝毫没有察觉。
既然察觉不到,那就说明这圆木之上的因果已经被人特意屏蔽掉了。
至于那圆木移动的时候周遭的气流为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姜宁短时间内根本想不明白。
若不是玄关跳动,心灯预警,他的身体此时恐怕就已经被那尖钉穿透了。
脚步一错,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飘飘忽忽之间,就避过了那圆木的撞击。
一击不中,那圆木恍惚之间没入了空间之中,消失不见,姜宁皱了皱眉,心中警惕大升。
圆木刚刚消失,姜宁的身体立刻纵跃而起,脚下的虚空瞬时之间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阵法纹路,姜宁用力踩在那纹路之上,借力再起,旋即张开双臂,缓缓地滑向另外一边。
下一瞬,脚下的地面塌陷,无数的钢针和螺旋刺暴露了出来。
这些旋转变化的陷阱分明一直在动,但是即便是以姜宁道和境界的强大感知,都察觉不到半点的动静,若不是有心灯预警,姜宁自己都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
若是在外界,正常情况下,就算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只要姜宁走到那一块地的上方,就一定能察觉到脚下的空虚,可是在这里,除了祖窍中的心灯之外,几乎一切的预警能力都失灵了,玩去啊你起不到作用。
接连躲过了几十枚地下激射而出的飞针之后,姜宁再一次踏空侧移,避过了去而复返的撞木,一剑将那撞木斩断,旋身而下,从容地站在了地面之上。
走出去百丈,姜宁接连遇到了五波这样的陷阱刺杀,好在心灯诞生与祖窍之中,不管是什么力量都无法将之蒙蔽,虽然险象环生,但姜宁终究还是成功地活了下来。
当森林中的第五个陷阱也失效的时候,姜宁看到了一颗足有十人合抱的大树。
这大树与森林中其他地方的大树树种一样,但是这一路走来,姜宁见过的最粗的大树也不过就是两三人合抱的那种程度,这一株却是大的可以。
大树之上,一根垂落下来的树枝之上,绑着两根麻绳,麻绳的下方,吊着一个秋千。
林子里突兀地起了一阵风,秋千随风微微摇晃,而那秋千之后,有一个茅草屋依着树干立在那里。
草屋之上落满了灰尘和落叶,显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这里了。
姜宁走到了那秋千旁边,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排着两行字。
“以后,不用再给我编花环了。”姜宁偏过头,那摇摇晃晃的秋千之上,一个花瓣脱落干净的花环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木板之上。
顺手收起花环,姜宁慢步走进了那茅屋之中。
茅屋也有门,不过这一次,他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大概就是姜宁眼前的景象了。
门窗,床桌,炉灶样样俱全,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家。
回想起那地面上娟秀的字迹,以及浅浅的力道,配合着花环以及留言的内容,姜宁觉得仿佛有一幕贫家男和女友被活活拆散的悲剧场景。
曾几何时,当他从听风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也经历过类似的过程,只不过,虽然明艳少女什么都没有讲,但是姜宁清楚,她的心里藏了秘密,倒不是真的针对自己。
“哎,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地休息一下。”姜宁走过去,抖了抖那长时间没人来,已经积满了灰尘的床单,也不嫌弃脏,就那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这一次,他可不是在想什么事情,就是真的在休息。
进来之后他就发现了,这里的情况和巨蝎宫殿有些类似,虽然强度可能还要比巨蝎宫殿世界弱一些,但是即便是修为尚在,没有被剥夺的情况下,体力和精力也都会缓慢地损失。
从入了那黑色旋涡门之后到了现在,已经过了很久的时间,姜宁一路之上都没有休息,此刻,精神和肉体都确实是有些疲倦了。
大约在茅屋里休息了两个时辰左右,姜宁觉得自己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想要从那茅屋之中走出来,可是那茅屋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一吹,关上了,然后不管姜宁如何冲撞,如何用力,都打不开。
“切,”姜宁撇了撇嘴,“被关在里面了吗?”
这种没有任何原因就把自己困在茅屋内部的行为,在姜宁的理解中,就意味着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必须发现,或者有什么事件是必须要触发的,而自己并没有做到,满足不了离开的条件,所以就被强行困在了这里,直到自己找到或者触发了达成开门的条件才行。
一个温暖而柔软的身体突然贴在了姜宁的后背之上,姜宁毫无防备,警惕心一瞬间就提高到了极限。
那人一双手环住了姜宁的腰,下巴枕在他的右侧肩膀之上,一股湿润的热流轻轻地吐在了姜宁的后颈和耳朵上,让他微微有些瘙痒,甚至有些悸动,但是心底深处的那种防备敢却是半点也没有松懈。
“我知道错了,”一个柔软的女人声音在姜宁的耳边抽泣道:“我错了,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血气方刚的男人如何能经得住这种诱惑,姜宁感觉潜藏在自己身体之中的兽欲都开始暴动了。
只是他实在是太清楚了,这房间中方才根本就没有人,从身后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就算以前是一个大活人,但是现在,都不一定还能算的上是个“人”!
姜宁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抓住那女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当然不是为了揩油,而是想要试着把她的手掰开。
结果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那女人的力量出奇的大,姜宁竟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他越用力去挣脱,那女人就抱得越紧,到了最后,姜宁只觉得自己那么强大的肉身都被身后这女人抱得有些疼,他不敢再随便挣扎了,就怕自己再挣扎几下,就被那女人给抱碎了。
虽然自己如今已经掌握了滴血重生的秘术,但是那种秘术总归是要消耗相当大的能量的,不到万不得已,姜宁可不想随随便便给自己来这么一次。
“我错了,不要离开我了,好吗?”背后那女人重复道,说话的时候,姜宁感觉女人抱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要是自己不答应的话,一定会死得很惨。
所以,姜宁眼珠子一转,相当没有节操地握住了那女人的手,然后温柔地在她的手背之上轻轻地拍了拍,测过脸,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果不其然,那女人闻言之后慢慢地松开了手,只是依旧把自己的脑袋贴靠在姜宁的后背之上,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姜宁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女人的模样之后,差点没一剑招呼上去。
长而柔顺的黑发,精致的瓜子脸,配合着那完美无缺的玲珑身段,若是不堪五官的话,这绝对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类型。
但是,配合上那张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以及那一双完全漆黑,丝毫没有眼白的眸子,姜宁觉得自己有如看到了地狱中的恶鬼。
丑陋的东西带给人的恐惧度是有限的,人们对此更多的情绪还是讨厌。
但是,如果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将原本极度美丽的东西给毁掉的话,那就是一件足以令所有人恐惧的事情。
姜宁看着那张既美丽又恐怖,既悲伤又好像是在笑的脸,只觉得脑后生寒,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感,将自己的身体完全转过来,顺着那女鬼依依不舍的姿势将她搂在了怀中,用自己当年哄平穷姑娘睡觉的姿势轻轻地温柔地从她的发丝之间滑落下去,手掌有节奏地柔和地拍打着那女鬼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姜宁见过的鬼是很多的,早年下山驱鬼是家常便饭,后来就来到了这深渊之中,本就是鬼物生存的地方,自然见到了更多。
就算是那些凝聚出肉身的鬼,他们的身体也是冰冷的,因为他们赖以凝聚出身体的材料,本就是阴煞之气。
但是眼下两人频繁地有亲密的接触,姜宁能够明显感觉到,那女人的身体之上的温度不是假的,而且她的心脏似乎都还在跳动着。
若然不是那张将美丽和恐怖集于一身的脸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够长出来的,姜宁真的不敢相信鬼还能成这样。
“你离开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鬼舒服地闭上眼睛,把头埋在姜宁的怀里,一边抽泣,一边轻轻地捶打着他的胸口,撒娇的意思有够明显。
“我勒个去,”姜宁看着怀中那个近乎于完美的躯体,却没有半点享受的心思,而是有些郁闷地心道:“这是把我当成谁了呀?”
女人的身份并不难猜,会来到这个小茅屋里,并且死在这里的女人,十有**就是门外秋千下留字的那个女子了。
只是,她当时既然离开,显然是决定与情郎分手,可最后又回到了这里,死在了这里。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情郎因爱生恨,抓她回来并且将之杀死在了茅屋之中。
第二种,她在于情郎分手之后,婚姻或者是感情并不顺利,过得并不开心,所以又开始伤春悲秋,怀念旧人,故而回到了这里,千等万等等不到情郎,绝望之下自杀在了茅屋之中。
从那女鬼对他的态度来看,显然她被情郎杀死的概率很低,那么,自杀的可能性就无限地增加。
“哎,自作孽不可活,” 姜宁心道。
他看过了太多听从了父母之言,与情郎分手另嫁他人,之后一辈子活平平淡淡,或郁郁寡欢地活下去的女人,她们之中,真正内心幸福的,没有几个。
当然,不被父母支持的婚事,到了最后十有**也不幸福就是了。
天下婚姻,真正发自内心幸福快乐的十对立面常无二三,平淡,平凡才是生活的真谛。
一个人的内心渴求得到多少的幸福,他就需要承受等量甚至于更多的痛苦,这些,都是姜宁来到深渊之中十多年以后才渐渐地悟出来的道理。
太上忘情之人修行速度,最终的成就都不差,就是得了这种甘于简单,平淡,而不刻意追求幸福和快乐的心态给与他们的好处。
当然,这并不是说有情之人修行就会落下。
用情并不高贵,忘情也并不可耻,不过是各人不同的际遇和缘法罢了,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悲剧往往不是选择造成的,而是犹豫的内心,不能坚定的坚持自己的选择,经常后悔的心态造成的。
这是佟胖子经常爱说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