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的宫殿在山峰之上茕茕孑立,两端尽是尖锐的拱顶和飞扶壁。
修长的束柱之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幽蓝色蜡烛,长短不一,却个个都亮着有蓝色的灯光。
即使如此,在那高大的飞天拱顶之下行走,还是有一种十分昏暗,光线不足的感觉。
一来是因为你这世界的光线本就不甚充足。
二来则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并不如何需要,也并不如何喜欢那种明亮的环境。
飞天拱顶架设在那高耸峭拔的两段山壁之间,下方的山壁却似是被一刀切开的一般,显得极为平整却并不光滑。
山壁之上也满满当当地摆着一排排的格子,格子自那山壁表面凹陷下去,便是天然的展览台。
至于那些展览台之上陈列纸着的,并非是什么宝物,而是一颗颗大小不一,年代跨度也十分巨大的头颅!
换了阳界的人走在这里,一定会十分想要离开,但是此时走在廊道之上的人,面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真的要说恐怖的话,他自己身上的煞气和煞气足以让这世界上最为嗜杀的人见了都要胆寒!
别说只是一些普通的鬼火和骷髅头了,就算是一群真真正正的骷髅站在他的面前,需要感到害怕的那一方,也不是眼下的这个人。
没有什么飞檐翘角,舞榭歌台,更加没有什么繁复的雕刻和多余的坠饰,这里,有的就只是白骨与亡魂!
丧钟大殿没有牌匾,只是在本应该挂着牌匾的地方,吊着一口巨大的骨钟!
每过一日,那巨大的骨钟就会自己响起一次,诡异的钟声会从这大殿之上扩散开来,一直到骨族所辖地域的边缘,才会悄然停止,而这个过程,正好是一整日,当那丧钟的钟声传播到骨族的疆域边缘的时候,在丧钟大殿之外,第二日的钟声正好就会再次想起。
死亡谷的位置并非是处在骨族疆域的最中央,而骨族的疆域,也并非是那种圆形的疆域,而是接近于长条形,所以,按道理来说,若是钟声传递的速度是恒定的话,那么当东西两边的钟声还未曾走过疆域的一半距离的时候,丧钟的钟声本应该就已经来到了南北两侧的疆域边缘了才是,但是实际上,不管是从哪个方向开始,哪个方向结束,那钟声都会在一日的最后一刻到达疆域的边缘,至今都无人知道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但是,丧钟本身就是一件圣器,能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为奇。
毕竟所谓的圣器,其实就是一件证道之器!
这个世界上,曾经成就真一的仙人其实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多,阳界众人知道的,不过是那些在阳界的真一仙人而已,甚至即便是在阳界证道飞升的人,也有许多是不为人所知的。
而在阴间,这种情况就更加普遍了。
骨族和煞魔一族之所以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是深渊乃至于血月之上的霸主,就是因为他们的部族之中曾经就出现过真一强者。
只不过,这些强者在成就真一之后,并没有在阳界现身,或者刚刚在阳界露头,就被阳界之中的真一高手给逼迫了回去,总而言之,从不曾在阳界的人类之中露过面。
但是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而丧钟大殿之外挂着的那口丧钟,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阎王!
生而为人,在阳界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者,勤勤恳恳地修炼了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一个元丹境,无论如何努力,最终还是无法突破,寿元用尽之后,就魂归幽冥,在死亡之后,于骨族的化生池中转生成为了一个骷髅!
谁又能够料想到,那血肉之身对于旁人来说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对于他来说,却是禁锢了自己真实天赋的牢笼。
失了肉身,进入黄泉之后,没了血肉之躯的束缚,他的天赋就开始一步一步地显现了出来!
转生之后的一年,他成为了银骨骷髅,第二年,他就成为了金骨骷髅,那之后,仅仅过了不到三百年的时间,他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骨族修行之路的尽头,成为了第一个以死亡之力证道的真一仙人!
而那传说之中的阎王,也正是整个深渊世界之中,唯一的一位成功的统一了整个深渊和血月,成为了阴间霸主的人!
在他之前,不管深渊还是血月,都是一片混乱,每个族群都各自为政,远交近攻,打得不亦乐乎。
在他飞升之后,这个短暂的大一统局面再次结束,深渊和血月又再一次回到了**。
这些事情,深渊之中鲜有人知,但是在血月之上,却是相当多的人都是清楚的。
所谓阎王的传说,在阳界一直都有,来到深渊之中,却并未曾听说过,一直都是姜宁心中的一个疑惑不解的地方。
但是当他成功地飞升到了血月之上后,就从廉颇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心道虽然这阴间之中有很多的事情都和自己以前在阳界之上听到的版本不一样,但是显而易见,子啊关于阎王的传说之上,却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只是,阎王的事情,既然能够传递到了阳界,那就说明,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代,某个不为人知的节点,阎王曾经回到了阳界,或者是阳界的某个真一或者道和高手来到了深渊,听到或者自己亲身经历了那个人的故事,然后又重新返回阳界,把阎王的故事传唱了下去,总而言之,深渊和阳界之间的关系,显然并非常人想象的那般完全隔绝。
如今既然道和境就可以从深渊离开,借助空间跨越的力量重新回到阳界之中,那么在眼下大陆之上,虽然至少在自己离开之前,并没有道和境大尊者的存在,但是,八域之中的其余七大疆域都还是有道和大尊者坐镇的,以那些人的身份,自然是听说过深渊或者阴间的事情的,未必就没有那个好奇心去阴间走上那么一遭,看上那么一看!
至少姜宁相信,那个时候的木天尊,在尝试了一切办法之后,依旧为能够突破的时候,一定是会想要从深渊之中试试看,能不能寻找到那么一丝的机会的,不管最终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总该会进来看一看。
而且,几万年前雀仙成就道和的时候,在阳界大陆之上,木天尊本应该还是在世的,但是姜宁不管是从素节,还是羽尊,苏名那里,还是从冬寻这里,都不曾听说过他们曾经见过木天尊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姜宁想了好久,最后才确信,阳界和阴间之间的时间流速,确实是不一样的!
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在地上一日,地下便也是一年。
有些时候,姜宁甚至在想,这个时间流速就像是有人特意设定好的一样,千千万万年来,死去的人不计其数,但是生者再多,显然也不能与亿万年时间之下积累出来的死者的数量相比的,若是时间流速真的相等的话,阴间岂不是要被挤爆了?
但是据姜宁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阴间的生命分部的密度,甚至还远远比不上阳界活人的密度,显然,这是与时间的流速并不相同有关的。
死亡的人再多,当时间被拉长到了几百倍的时候,阴间消亡掉的生灵也可以在这个时间之内被消化掉相当多的一部分。以至于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一直都能够和死者的数量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
当然,无论如何,这对于姜宁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猜想而已,一切都要等到自己切实回到了阳界之后才能做判断。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姜宁觉得木天尊出现在阴间的事情,眼下的深渊和血月之上没有人知道那就十分的正常了。
阳界几万年过去,对于阴间来说,就已经是上亿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之内,就算是道和高手都要换了好几波,没人认识木天尊算是正常,有人认识,那才真的是见了鬼了!
不过,更让姜宁在意的是,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这样的话,那么他回到阳界之后,这三十多年的时间,实际上就会虽短三百六十五倍,如此一算的话,自己其实离开了阳界也不过就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已,等自己回去之后,未必就真的会太晚!
姜宁对于自己的判断一向都十分的自信,但是唯独在这一点之上,虽然自认为自己的逻辑没有一点的问题,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自信!
他生怕自己给了自己太大的希望,等到回去之后,见到那覆水难收的场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受,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最糟糕的打算,这样,回到阳界之后才不会觉得太过于难以接受!
但是,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准备,姜宁知道,若是自己回去之后,得到了鹊儿,明艳少女或者平穷姑娘其中的某一个不再了的消息,或者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师长,好友死在了那场劫难之中,他都会不可避免地觉得自责!
只是,不管心中如何忧急,这些事情他一个字儿都没有和木棉讲。
小蜜蜂是木棉的儿子,木棉的事情,他又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当初跳下落雁谷,被迫来到这深渊之中,实在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就算是事情再来一次,姜宁知道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若是说出来的话,反倒让木棉觉得心中愧疚,对不起自己,而这,显然不是姜宁愿意见到的。
但是,他的心情虽然被隐藏在了内心的深处,但是眉梢眼角之间,欢笑或者修炼的时候,眼底隐隐流露出来的那一丝阴霾,总归是挥之不去,别人看不到,但是跟了姜宁这么久,木棉还是十分清楚的。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思念阳界,她知道姜宁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在这深渊之中,这个男人永远都只属于她一个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姜宁回去,但是她又知道,姜宁有着他自己的世界,他并不是真的完全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所以,他要回到阳界,这乃是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事情,如今他已是道和,就更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回家的脚步了。
可是,那个秘密,那个素节当日单独告诉她的秘密,那个原本打算在姜宁从天河试炼之**来后,就直接告诉他的秘密,一直拖延到了现在,木棉都没能够找到一个好的机会告诉说出来!
“老朋友,几百万年不见,如今我亲自上门,你难道还是不肯现身么?”
影魔站在那丧钟大殿的门口,并没有半点打算进入大殿之中的意思,而是定定地站在那丧钟之下,抬头看着那苍白的骨钟,怔怔的入神。
没有人回答,大殿之中,就像是真的什么人都没有一般,只有风声传入那大殿之中,再从另外的一端传出来,像是在告诉他:这里没有人,你可以走了!
但是,影魔自然是没有走。
不但没有走,甚至就好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塑一般,静静地站在那大殿之外,默默无声的看着那白骨大钟,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大殿之上的钟声悠扬地响起,带着一丝肃杀和阴冷的气息,从那影魔的头顶扩散了开来,遥遥地朝着骨族疆域的边缘而去。
“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那大殿之中幽幽地传了出来,此时,那影魔的嘴角已经挂起了一丝笑意。
“你还没有死,我怎么就不能还活着?”影魔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拜你所赐,我当年差一点点就死在了那天河试炼之中,有朝一日,这一份仇,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归还到你的身上!”
“呵,随你吧,”另外一个声音道:“既然你知道我还活着,今日又不是特意来杀我的,那么,你一定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想要让我来处理。”
“没错,”影魔开门见山地道:“你猜对了,不过我并没有什么事情想要求你,只不过是想要和你联手而已,那人族小子虽然这段时间让我们煞魔一族十分难受,但是据我所知,天河试炼之中,你们骨族的人十有**也是折在了那个叫做姜宁的小子的手上!想让他消失的人,恐怕不仅仅是我一个吧?”
“你想让我们骨族帮忙出手解决掉那个人族的小家伙,你打得还真是一副好算盘呀,死我的人,却要帮你解决麻烦,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那小子在天河试炼中杀掉的了你的两个本有可能成为道和境的手下,而且让他成长下去对于我们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哪里有什么占便宜的,难道你真的不想让他死么?”
“我当然想让那小子死掉,”那神秘的声音道:“如果顺带能够让人族的妖族从这个世界之上消失掉,那就是更好不过的事情了!”
影魔笑了笑道:“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那不如……”
那个幽幽然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反驳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识,我的意思是要你煞魔一族的人去杀人,而我骨族只是作壁上观,看一场好戏,如果你此来是想要借刀杀人,让我替你动手干掉那小子的话,我劝你还是请回吧?我和你影魔没有什么好说的!”
“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你既然想让那小子去死,却又不想出手,这天底下,哪有那么美的事?”影魔道:“人族和妖族如今壮大到了什么地步,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如果你愿意坐以待毙的话,我影魔也不妨陪着你这家伙一起,反正咱们这两个人老家伙,到时候就算是死了,也算是相互之间有一个垫背的。”
影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一屁股坐在那大理石阶之下,盘膝,面对着那大殿深处轻声念道。
良久,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似乎也透露着一些无奈,道:“几百万年不见,你还是这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真的是让我有些欣慰呢!”
“彼此彼此,”影魔失笑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个声音道:“你可别忘了,若不是因为你送来的那些礼物,我们的人在天河试炼之中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那个姜宁,以骨族和妖族之间的契约,他们也不会主动上来找我们的麻烦,说到底,我们骨族的那几个后辈之死,都是因为你们煞魔族,这件事情的根源本就在你们煞魔一族身上,想要我们骨族出手也可以,拿出足够的补偿,买了我那两个后辈的命,我便考虑考虑,若你连这点要求的不愿意答应的话,那我这个老朋友可就要怀疑你影魔前来结盟的诚意,到底有多少了?”
“你要的诚意,我早就准备好了!”说着影魔摊开了左手,一颗半透明的灰色珠子在他的掌心之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