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出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姜宁刚刚回到客栈,就遇到了同样和母亲一起出去打探父亲的消息,正好回来的韩水烟。
姜宁心中一片凄然。
姬水烟,韩水烟,原本都应该叫做寒水烟。
一个苦求父爱二十年而不得,一个视父如仇寇。
谁对谁错,每人心中都有每人的道理。
但韩水烟是他的韩水烟,不管因果如何,前缘对错,他都只会站在她这一边。
“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姜宁略有些答非所问地道:“不过有小道消息说,千年之前,他似乎曾经在妖族领地宝台山附近出现过!”
虽然几乎可以彻底确定奎木狼的死亡,但是姜宁还是有些不甘心。
在亲自去到凰血宗,亲耳从那姬水烟的口中听到那个人的死讯之前,姜宁不愿意放弃任何的一丝可能。
当然,就和之前没有对虹双那丫头说出自己循着因果找不到她父母的事情一样,姜宁同样没有讲出自己之前在那地下黑市听到的消息。
若不能够彻彻底底地见到那个死去的奎木狼,姜宁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一片叶子就同样不会彻底落地。
所以,当下他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支开韩水烟母子二人。
“那就等紫衣和清平丫头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宝台山!”韩苏璇轻笑。
姜宁的元神之力一放而手,眉头微微皱起,道:“平穷,哦,陈清平他们那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不太放心,这样吧,伯母和水边先去宝台山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帮她们两个解决了麻烦,很快就会赶过去,如何?”
说着,姜宁已经从怀中摸出了一大叠符纸和四枚空间符印,不由分说地交到了韩水烟的手中。
“这样也好!”韩水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一大叠品阶最差都是地字的符纸,眼珠子转了转,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平静的笑容,她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一大叠符纸,笑道:“有你在就是好,这么多符纸可以随便用,我们想不安全都不行呀!”
其实她说的也没差,这样厚厚的一沓符纸,其中品质最差的一张都能够卖出上千块中品元晶石,已经完全可以说是砸钱了,就算是去了妖兽横行的宝台山,拿着这些符纸一路砸过去,想必这财大气粗的劲儿也都能把那些妖兽给吓得是屁滚尿流了!
更何况,韩苏璇本身也已经是神象境,也就是皇血境的层次,就算是去了宝台山,只要妖族那个传说中能够一打五的妖皇级存在不在那里,有着空间符印和众多符纸的韩水烟母女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小世界的主人不对她们出手。
然而,到目前为止,小世界的主人既没有现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这让姜宁以为,自己隐藏体内源质气息的举动大约已经成功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没有小世界,更加没有所谓的真一位格的普通道和境,那么想必小世界的主人根本就不会在意。
当然,事情是否真的如姜宁设想的那样,不到离开这一座小世界之前,姜宁的心中也没有底。
姜宁从怀中摸出了一份记录十分详尽的地图,同样交给了韩水烟,并且十分郑重地嘱咐道:“宝台山虽然算不上什么龙潭虎穴,但是据我打探到的消息,那里因为依旧有着数量不少的冥泉的缘故,至少有一位妖族的皇血境高手坐镇,那里毕竟是妖族的地盘,你们查探消息的时候,最好避着他一点儿!”
“你就放心吧!”韩水烟就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走到姜宁的身边,踮起脚尖,揉了揉他那一头蓬松的黑发,笑道:“赶紧的去帮清平妹子,别让她等急了!”
“嗯!”
姜宁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在了两人的面前。
待得姜宁离开之后,韩苏璇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道:“哎,丫头。”
“怎么了母亲?”
“你有没有觉得,那小子今天有点奇怪?”韩苏璇道。
“怎么这么说?”韩水烟挑眉。
“咒神宫的手段我是清楚的,”韩苏璇道:“师傅既然已经允许阿紫那丫头可以出来随便乱走,那就表明那丫头至少有在神象境面前保命的手段,而且大概率不只一种,我之前就感应过了,这个紫阑城中,一位神象境层次的存在都没有,而神象境以下的麻烦,只要有那丫头在,就一定能够解决,再不济,带着清平丫头安然无恙的离开,总是可以的,我认识这小子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分得清主次的人,既然不是真的去帮助你那清平丫头解决麻烦,却又故意支开了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事情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们的呢? ”
“谁知道呢?”韩水烟耸了耸肩道:“他从小就是这个倔脾气,心里头藏了事情,总是要自己一个人憋着劲儿去解决,我们就算问了也是白问,您就不要担心了,等他处理完了自己的事情,自然会带着清平妹妹和阿紫一起来找我们的。”
韩苏璇一指点在女儿的眉心,笑骂道:“你这丫头倒是心宽!”
韩水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色,笑道:“他的臭毛病可多着呢,我要是事事都放在心上,早就给他气死了!”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旋即回到客栈之中取走了各自的东西,依着那地图之上所指的方向,朝着那所谓的宝台山而去。
韩水烟没有说出口的是:如果姜宁真的是去去就回的话,依他的速度,根本就没有必要交给自己那么厚厚一沓的符纸,这符纸既然已经给了,就说明他要去做一件事情,而且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么,他想去做什么呢?他来这荒天塔第四层的小世界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帮助自己找到自己的父亲。
可如果是关于父亲的事情,姜宁为何又不愿意告诉她们,反倒还要想办法刻意地和两人分开呢?
“也许,也许他查到的某个关于父亲的消息,是我和母亲所不愿意听到的!”
想到这里,正在飞行之中的韩水烟只觉得自己双腿一软,身体在空中的位置也稍稍地向下沉落了一尺。
人们做事,大多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但韩水烟实在是太过于了解姜宁了,十多年的朝夕相处,让姜宁的那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十分奇怪的举动,她都能够轻松地解读出来。
所以,依着姜宁那种性子,她几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最为糟糕的可能,那就是:“父亲会不会已经去世了!”
韩水烟摇了摇头,想要甩掉心中这个极其糟糕的念头,但是她越是想要甩掉这个念头,结果反而越发地糟糕。
‘父亲可能已经不在了’的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之中不断地生根发芽,让韩水烟的愈发有些挥之不去,也让她的心情愈发地沉重。
但是眼下没有任何的实证,母亲又在自己的身边,她不能够把自己的那些糟糕的情绪表现出来,甚至连一点微弱的苗头都不能出现,她知道,姜宁现在也许正在想尽办法证实那件事情,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不管是自己,还是母亲,都不能够轻易地放弃。
而父亲奎木狼既然曾经在宝台山一代出现过,那么至少现在,自己就不能够放弃希望。
离开的时候,姜宁的心情也有些纠结。
他的那点掩饰,几乎在韩水烟低下头看那些符纸的时候,大约就以及被对方看穿了。
可是那个表面上很强硬,但实际上很温柔的女孩子,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乖乖地拉着自己的母亲,拿着符纸和地图前往宝台山去了。
当然,姜宁之所以让她们去宝台山,也不是全然为了支开这一对母女,根据黑磨坊那边传来的消息,奎木狼生前确实曾经在宝台山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时移世易,物换星移,但是有些东西,即便在漫长的光阴之中一点一点地磨损,消失,但既然发生过的事情,总会多多少少留下那么一些痕迹。
最重要的是,八大宗门虽然有本事在人族范围之内压下这一庄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但是,作为敌对的一方,人家妖族可没有义务为他们保密。
甚至,姜宁十分怀疑,那个黑磨坊的消息来源,是不是就在妖族之中。
他知道以韩水烟对自己的了解,自己十之八九是瞒不住对方的,他也没有打算真的隐瞒韩水烟什么,不过只是想要暂时隐瞒住韩水烟的母亲韩苏璇而已。
韩苏璇乃是彻头彻尾的人类,到了宝台山,即便实力强大,想要直接从妖族的深山给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却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韩水烟就不一样了,准确的来说,她是一只半妖,甚至属于妖族的那一半血脉,十分的强大而且高贵。
妖族和人族一样,虽然都不怎么待见半妖,但那也仅仅只是不待见而已,毕竟对方的身上还是有着自己种族一半的血统,不至于说像是见到了人类一样直接喊打喊杀,只要方式的得当,稍微的交流那么一下下,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姜宁的用意很简单,韩水烟既然是半妖,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和那些妖族进行交流,那么两人只要一起去了宝台山脉之中,很多自己不方便当着韩苏璇的面直接告诉韩水烟的事情,到了那儿之后,她便可以一点一点地自己问出来,而与此同时,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相互之间印证那黑磨坊的信息究竟是真是假的手段。
就在韩水烟和韩苏璇两人离开紫阑城,前往宝台山脉的之后,姜宁终究还是先行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中,确认了一番陈清平和紫衣的安全,并且将两个人在那雪鹤白家独唱的遭遇也大概听了一遍,紧接着,就是和两人通气。
既然已经对韩水烟母女说了谎话,那自然是需要更多的谎话来圆的,他可不想到时候刚刚见到韩苏璇,结果陈清平一开口,自己就穿帮了,毕竟是未来的岳母大人,如此这般被未来的女婿欺骗,若是知道了的话,即便姜宁是好心,两人见面的时候总归也会有些尴尬的。
陈清平这些日子大约也是在相处之中慢慢地认可了自己这位水烟姐姐,故而在从姜宁那里听到她的父亲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情绪也是稍稍地有些低落了下来,刚刚在战斗之中晋升了修为的喜悦都被冲淡了许多。
紫衣相对来说表现的就比较理智,在听到姜宁的要求之后,立刻就拍胸脯保证自己没问题!
而且,紫衣本人对于姜宁离开紫阑城,前往那所谓的凰血宗的提议也表现出了十分强烈的兴趣。
能不感兴趣么?
这个小世界中的高级妖兽血脉力量保留的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相比于东庭域大陆来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想当年,他为了区区一分迦楼罗的血脉和卢又礼那个只能算是半个兽魂和半个人魂融合在一起的兽魂,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地方,搜集了多少的信息,在好不容易在姜宁那里虎口夺食,找到那么一分上古大妖血脉,还是从人族身上传承下来的。
可是现在呢,刚刚进入这个小天地,不过是在区区一个中型城池紫阑城之中呆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收集到了一份鬼车血脉和鬼车兽魂,一分上古异种祸斗的兽魂,一份不知名的上古异种血脉和兽魂,这一份收获,简直已经比她过去的几年中为了不全万兽罗盘的空白,在东庭域大陆之上行走的时候搜集到的血脉都不少了!
就这,还只是区区一个中型城池而已。
凰血宗就不一样了,那里的宗主,据说已经是一位三品甚至是二品血脉的拥有者,而那个宗门之中的弟子,都是整个三山郡中不管是血脉还是天赋都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小撮儿人,若是自己能够去到凰血宗,再次找到几种高阶血脉,将填充万兽罗盘之上空白位置的进程再次向前推进一步,那么,紫衣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兴奋。
三山郡很大,却没有姜宁的一步远。
这就是道和境界的夸张的能力。
其实很多名山大川,洞天福地的下方,都布置有禁空的阵法,但是这些东西对于姜宁来说,已经统统无效了。
就算是天阶的禁空阵法,也断然无法阻止道和层次的大天尊飞行起来。
真灵隐藏于时间和命运的河流之中,是姜宁已知的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禁止的存在。
禁止不了真灵,自然也就禁止不了已经拥有了真灵的道和境!
当三人出现在凰血宗的山门之外的时候,陈清平倒还没什么,以前总是被姜宁这么带着飞来飞去,因为她的飞行速度实在是太慢。
紫衣却是兴奋地拍了拍手,笑道:“这搭顺风车的感觉就是好哇,自己什么都不用干,几万里的距离,一眨眼就到了!”
“区区大挪移,”姜宁那幽邃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紫衣丫头的脸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揶揄道:“虽然你还没有到天纹境,但是我不信你施展不出来!”
“切!” 紫衣白了姜宁一眼,没好气地道:“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什么都藏不住,一眼就被看穿了!”
姜宁笑笑,没有说话。
这丫头虽然实力目前远不如自己,但是青玄和揽雀门都知道的危机,没道理咒神宫不清楚,所以,姜宁几乎可以肯定,咒神宫早就在他们的这位种子选手身上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准备,紫衣现在缺的,大约就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只要时机到了,这丫头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实力直接飞跃到天纹境,甚至是神象境,就像是当年的木枔一样,在法域境停留了许多年,可是刚刚开始展露峥嵘,没过多久直接就成为了神象境!
传承就是传承,不是随随便便来一个天赋异禀的野修就可以比拟了,当然,姜宁这种天赋妖孽,运气也妖孽的家伙除外,况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野修。
紫衣却像是没心没肺没防备一般,大大方方地揭了自己的老底,笑道:“我现在确实已经能够施展大挪移了,但是,一个月也就能用三次,而且出现的位置不是十分的精确,哪里能够像你一样,想出现在哪里,就出现在哪里?”
姜宁却是不再接她的话,而是抬头看着那高耸的门楼和粗大的石柱之上,皆雕刻着的那些青鸾飞凤的图案,看向紫衣道:“我们是杀进去呢,还是杀进去呢,还是杀进去呢?”
他轻轻地微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和一双全无笑意,反倒有凛然杀机的眸子!
紫衣没有再说话,但是在她头顶不断地围绕着自己旋转的三枚九星令签,说明了她的态度。
如果黑磨坊情报属实,那么不管是凰血宗,还是那给自己改名为姬水烟的寒水烟,都该死。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当她躺在那冰冷黑暗的湖水之中,濒临绝望的时候,她那小小的心灵之中就已经决定,如果有人能够救自己一命,她会用自己的一切守护她。
以前她一直以为那个人死了。
摩云剑池初见的时候,没能立刻认出来,但是因为对方的敌意,还有她那精湛的剑术,反倒让她对于那个人的印象颇为深刻。
她终究还是认出了她,所以,伤害她,伤害她身边的人的,就是她的敌人。
她不管那敌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理由。
这世界上,每个人做每一件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在他们自己看来在,这个理由都十分的合情合理。
而一个人如果太过于体谅别人的理由,就会忽略了自己,委屈了自己,伤害了自己。
那么,大家就都只管按照自己的理由去行事就好了,谁也不用去体谅谁,谁也不用去理解谁,咱们拳头说话。
凰血宗的山门,五年才开一次,其他的时候,除了一些特殊的事情和特殊的人之外,就只有本门之人可以进出,守山门的弟子一见到来的是三张陌生的面孔,立刻就提起了警觉心。
“凰血宗山门重地,闲杂人等,素素离去!”
虽然只是守山弟子,但是只要是凰血宗的人,面对外人的时候,天生就拥有着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觉!
那赶人走的不屑语气,就像是一只狮子在赶着羊群漫山遍野的跑一样。
可惜,在眼下这三人的面前,他们的那点身份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自己在人家的眼里也不是什么狮子,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
“我最讨厌这种不把人当人看的目光,既然你们不会好好看人,那以后就什么都不用看了!”
姜宁正觉得平穷姑娘这句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之上,四道元磁光点已经一闪而逝,分别没入了那两个守山弟子的双目之中。
原本的万里晴空杨柳飘,一下子转换到夜幕沉沉,那两人呆愣了好一会儿,尝试了一些可以发光的能力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瞎了!
没有任何的痛苦,甚至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粒柔和的微光不经意间钻入眼球之中,他们就彻彻底底的与光明告别。
他们惨叫,他们咒骂,他们胡乱地朝着周围发起攻击,甚至好几次打到了对方,一直到身上被彼此的攻击打的是伤痕累累,都没有从先前在山门外看到的那三个人那里得到任何的回应。
这个时候,姜宁,陈清平,还有紫衣,早已在守山阵法之上破开了一洞,沿着那上山的梯道,闲庭信步地走了上去。
“敌袭!”
“敌袭!”
“敌袭!”
号角声,嚎叫声,喊杀声,求饶声,声声皆不入姜宁之耳!
他要听的,是那个女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