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星的身体除了头部和身体相连之外,其余的部位几乎都是靠着那些外表与血管十分相似的红色荆棘勉强勾连在一起。
而那些红色荆棘裸露在外的部位,则是延伸出了一个又一根的倒刺,扎在了下方的那些黑色的淤泥以及周遭悬浮着的血色晶石之中。
以姜宁和紫衣的瞳术,自然能够看出那荆棘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部分的血色能量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注入那奎木狼的身体,而与此同时,又有一些黑色的流质顺着奎木狼身体下方的那些黑色的荆棘流淌而出,渗入那些黑色的泥土之中。
水晶球的下方,连接着一个高耸的圆柱形石台,石台的侧面雕刻着浴火而飞的凤凰图腾,而那图腾随着水晶石柱之上光芒的闪烁忽明忽暗,似有能量在传递,也似有物质在交换。
虽然那奎木狼现在的状态十分的凄惨,但是不管是姜宁还是紫衣,都能够清晰地隔着那水晶球的膜壁感觉到其中的那个大妖胸膛之内的心脏的跳动,虽然那种跳动对于一个神象境的妖王来说还是太微弱了一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奎木狼现在也只能算是被人吊着一条命而已,还算不上活着。
“这是我们凰血宗的凰血转生池,”姬水烟似乎很快就从姜宁二人突兀地来到这个密地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又或者只是因为在她的心中,这个凰血宗的密地是否被人发现,与水晶球中的这个人是否能够活过来想比,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姜宁下意识地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中个那般简单,而那个黑磨坊传出来的消息也许只是他们自认为是对的,在某些方面,他们其实只是接近了那所谓的真相,并没有真正的看到真相。
不过,姜宁虽然付出了将近二百万的元液,才勉强在黑磨坊里买到了这个现在看来有些错误的消息,但是他也没有打算再回到紫阑城地下黑市去兴师问罪的意思,毕竟如果不是黑磨坊,姜宁也根本没有办法将奎木狼的信息和这凰血宗的宗主姬水烟联系 起来。
至少就黑磨坊自己那边来说,他们的本意并非是欺骗,而只是能力有限,没有查到真相而已。
“很精妙的结构!”姜宁的一双眼睛仔细地观察着那凰血转生池内部的每一个构造,并且尝试着将他们全部都记忆下来。
作为一个很早以前就已经领悟了生命之道的人,姜宁发现这凰血转生池比起当年已经有道和境界的四方仙人制造的用于复活千湄的水晶棺椁还要更加的复杂和精巧。
有很多的部分,即便是现在的他都有些理解不能。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首先,四方仙人本身修炼的就不是什么生命之道,而且他当年布置水晶棺椁的时候,尚且只是一个天纹境,并非是转生后的道和,若不是为了复活千湄,他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钻研那什么生命规则,整个复活的过程本身就不是很彻底,而且消耗的时间漫长,杀死的生命无数,复活的过程主要依靠的也不是四方仙人本身,那是那一个有强烈的生命规则流转的水晶棺椁和四方仙人的那一面四相荣枯镜。
但是这个凰血转生池,显然是凰血宗的不传之秘,姜宁估摸着,整个凰血宗估计也就姬水烟一个人,或者最多再加上那么一两个供奉殿的老前辈知道,其余的人,也许听都没有听过。
而在泥丸宫中的那个神秘宫殿之中,与那黑影交流的过程之中,姜宁早已得知,这人族八大宗门,其中的七个都是那些被关进荒天塔中的高手创立的。
最近这一两万年关进来的那些人,顶多也就是神象境,但是在早期,尤其是荒神尊和星神塔的冬尊者还在的时候,那里面关着的,可都是弦动境道和境的大人物,这些人中,若是出现一个精通生命之道,甚至曾经幻想着可以凭借着自己的理解将死去的某人复活的道和大尊者的话,那么,他们会尝试着进行类似的复活实验,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显然凰血宗的那个创派始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管他当年的尝试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很显然,这个凰血转生池至少在修复伤势这一方面还是有着卓越的成效,否则的话,像是奎木狼这种肉身几乎被打碎,元神也十分涣散地情况,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根本就不可能还活着。
紫衣的眉头皱的很紧,因为她已经清楚地看到,那水晶球下方的黑色泥土中,分明还有活物!
那些活物,有一部分是妖族的魔狼,更多的,居然是人类。
他们的身体被那些荆棘死死地缠绕着,荆棘之上的倒刺深深地扎入在他们的身体之内,大脑之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他们的身体之中吸取一些精华,而那些从奎木狼身体之中流出来的黑色液体,则是滴落在了那些黑色的污泥之上。
紫衣突然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那些黑色的泥土不是真的泥土,而是人类和魔狼的血肉精华被吸干之后,腐烂破碎之后,留下来的残渣。
巨大无比的水晶球,下方三分之一的体积,全部都被那黑色的污泥所占据,如此多的血肉残渣,可想而知,这姬水烟为了使眼前这个妖族的妖王复活,到底剥夺了多少生灵的性命。
她更加明白的是,姜宁的情报在某些方面肯定出了错误。
姬水烟,一个传说中亲手杀死了自己养父的人,又怎么可能把他的身体放在这凰血转生池之中,如此惨无人道地消耗掉那么多生灵的性命,只是为了让那个人重新地活过来呢?
很显然,奎木狼不是她杀的,杀他的另有其人!
紫衣能够看出来的事情,很显然姜宁也一样能够看出来,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事有轻重缓急,报仇固然重要,但是眼下,如何把奎木狼的这条命给救回来,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凰血转生池的精妙程度远不是当年的那个水晶棺椁可以相比,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水晶棺椁并没有真正的让千湄复活,活过来的,只是她的身体,新诞生的灵魂,早已不是以前的千湄,不过是勉强保留了一些记忆片段,而且因为那肉体本身对于四方仙人的亲近,才会让千湄复活之后,对四方仙人如此依赖,换句话说,此时深渊血月人族地盘之上,千湄虽然依旧和四方仙人在一起了,但是,这是一段新的感情,旧的那一段,早就被掩埋在了时光长河的深处,随着真正的千湄元神的消散,一去不返了。
姜宁知道这一点,四方仙人也是道和境,自然也清楚,哪怕是那看起来懵懵懂懂,可可爱爱的千湄,自己的心里想必也清楚。
但正如某个哲人所言,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我们又何必非要拆穿。
姜宁相信,就算千湄不是以前的千湄,她和四方仙人最终,还是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相比于心底隐藏着某种不可言的无奈的四方仙人来说,凰血转生池所要面对的情况就更加的糟糕。
当年的千湄,乃是因为寿元耗尽而死,虽然元神因为没有形成真灵的缘故,不可避免的消散了,但是肉体还十分完好地保存着。
奎木狼的情况就要糟糕的多。
不单单是肉体被人家给打的支离破碎,就连元神也是十分的涣散,也不知道那姬水烟当年究竟是怎么做的,居然能够把那些破碎的元神一点一点的又重新给找了回来,这才勉勉强强地维持住了他的生命,使得他依旧还能这么吊着一个口气,不至于直接魂归天地。
元神若在,便是死了,往后还有在深渊之中转生的可能,但元神要是散了,那可就真是死透了。
真灵隐匿于时光长河之中,非至道和境不可窥见,就算散去了,也没办法再找到真灵,重组元神,也只有能到无数岁月之后,时光长河之中的真灵自身凝聚到了足够的魂能,这才会有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新生的灵魂就已经不再是奎木狼,他也永远都不可能再找到前世的记忆了。
只有到了道和境,才有可能在真灵之上留下生命烙印,不管多久之后有新的魂灵诞生,原本生命的记忆都会在第一时间烙印在那灵魂之中,也只有这样,修者才能够做到,醒来之后,我还是我。
“看样子,你这阵法持续不了多久了!”姜宁皱眉道。
他倒不是很在意阵法下方被荆棘藤蔓缠住的那些人和魔狼,但是他的青电瞳能够看得出来,这凰血转生池的运转已经有些滞涩,并不是因为转生池本身有什么时效性,只是因为虽然一直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吊着那奎木狼的性命,但是这一千多年来,他的状态一直都在持续不断地恶化着,虽然这个恶化的程度每一次不是很高,但是千年的时间终究还是太久了,就算每一次的恶化程度只是那么一点点,到了最后,这个原本就十分薄弱的平衡还是有可能会直接瓦解。
“没错,如果我估计的没有错的话,十年之内,如果再找不到别的办法,他的肉体就会完全瓦解,失去了肉体的支撑,他的元神也会跟着一起消散。”
姜宁回头,把目光落在了紫衣的身上。
“别看我,”紫衣有些尴尬地道:“我很擅长把人的魂魄和元神从他们的身体里面抽出来,也很擅长把他们的肉身打碎,然后把他们的血脉从身体里面剥离,但是这种救人的事情,就别指望我了。”
咒神宫里,那些杀人的试验倒是不少,救人的真没有几个,他们的研究方向乃是帮助人类超脱,改良和提高血脉以及真元的运行路线,战技的使用方式,唯独没有如何拯救那些快死的人。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咒神宫的修炼体系注定了他们这个宗门之中出来的人很难被人彻底的杀死。
自然很难被人杀死,自然也就不会花那个心思去考虑人要是到了快死的时候该怎么将之救回来,因为一般那些能够彻底杀死他们的人,也不会给他们留一条残命。
姜宁的额头微微冒汗,心道你这丫头倒是直接,可也应该顾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呀。
一个零动俏皮,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姑娘在你的面前用极为平淡,十分坦然的语气说出这种血腥的话题,那种反差会给人带来一种额外的恐怖感,人们对于这样的人的恐惧,显然要超过了那种五大三粗,手里提着个板斧,见人就砍的山贼马匪。
眼见姜宁的脸上表现出了自己希望看到的神情,紫衣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眼下她还有心情去调侃姜宁,自然是因为她知道,对方是有那个能力的,就算不能彻底的将之救活,最起码来说,继续吊着那奎木狼的性命,对于一个道和境的大天尊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正如紫衣猜测的那样,姜宁确实是有办法的。
当年在桃花岛上,千湄活过来之后,四方仙人转世,水晶棺椁就一直都寄存在姜宁这里,待得在深渊之中见到四方仙人之后,也只是千湄自己跟着四方仙人留在了血月的人族领地之上,姜宁原本是想要把那棺椁归还回去的,因为千湄十分喜欢那个水晶棺,前面那几千年,没有复活的时候,她就一直都躺在那水晶棺之中,等后来姜宁在小天地中为她专门建造了一个小木屋,她也很少会在那小木床之上休息,困了,就会重新躺回那水晶棺椁之中。
这件事情,当时可把刚刚认识她的虹双和褚倾城给吓了个半死。
只是后来,当姜宁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千湄却是笑着拒绝了,说她已经见到了四方仙人,至于那水晶棺椁,就留在那小木屋中,就当是个纪念好了。
姜宁想着,那丫头醒来之后的许多年,基本都在小天地中度过,与那一方山清水秀的小世界,与那小世界中的虹双,褚倾城,束莲,小花蛇,树爷爷白梨都有了深刻的感情,当然,与她的姜宁哥哥也是如此,以后聚少离多,甚至很可能就是永别,她大约也只是想要在自己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好让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小木屋,看到了自己的水晶棺之后,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一样。
离开姜宁,离开小天地,对于那丫头来说,大约也是非常不舍的吧?
姜宁如是想道。
但逝水不可复追,姜宁的也无可奈何,终究这水晶棺椁留在了自己这里,否则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人!
这应该也是因果吧?
有那么一瞬间,姜宁的脑海之中对于因果之道的领悟似乎又稍稍地向前推进了那么一点,但他暂时还没有那个功夫去仔细的体悟,他现在要做的,是去把韩水烟母女接过来。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把水边还有伯母接过来,有些话,还是等人齐了再说比较好,”姜宁深深地看了那姬水烟一眼,旋即又对着紫衣点了点头,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洞穴之中。
紫衣望着姜宁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翘起。
“你似乎很喜欢他。”姬水烟突然道。
“那不是喜欢,那是欣赏。”紫衣瞥了撇嘴道:“虽然你们两个这才是第一次打照面,可难道你不觉得,和这家伙说话做事,非常省心么?”
“的确。”姬水烟思考了一下,接着道:“看起来,虽然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很多事情,他已经明白了。”
“哎,”紫衣微微叹气道:“我们咒神宫那些个圣子,要是有一个像他这么聪明,我也不至于到了现在,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做!”
事实上,眼下各大宗门虽然已经很少有什么圣子和圣女这种上个纪元比较流行的名称和位置,但是在近古的时候,许多大宗门中向来都是圣子挑大梁,圣女做花瓶,顶多就是有时候出来当个高级打手,根本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来操心。
即使是咒神宫,实际上在一两千年前也是这样子的。
但是,自从她的师祖,也就是韩苏璇的师傅的师傅那一带开始,门中那些男弟子的水准就开始有些差强人意,不是说他们的天赋真的有多差,能够进入咒神宫的,天赋自然都是没的说的,但是他们的心机,城府,智慧,都是在是拿不到台面上来说,所以,咒神宫连着三代的掌门人都转而交到了女弟子的手上,这导致咒神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渐渐地朝着素女观的那个方向靠拢。
而那些所谓的圣子们,除了修炼之外,每天就是想着怎么讨她的欢心,怎么能把她娶到手里。
相互之间勾心斗角都是挺厉害的,但是从来都没想着怎么为宗门的发展做一点贡献,怎么在未来的那场大劫难中,保全宗门的传承。
这样的人,就算是心思再多,修为再高,她紫衣也是看不上的。
只可惜那些人到了现在都不明白,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担当,最迷人的,也是担当!
“看来你憋了一肚子的苦水呀!”姬水烟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
紫衣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面容精致之中带着威严,但是很轻松地就能够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尤其是在她尚未成为这凰血宗的宗主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天真无邪,单纯没有心机的存在。
“你不也一样,”紫衣笑道:“堂堂一个大陆人族排名第四的超级宗门,却要你一个弱女子来做这个顶梁柱,而那些大男人,一天天的,反而像个娘们儿一样,就只知道和自己人吵架,窝里横,你要说你不心累,我都不信!”
“呵呵,”姬水烟轻笑一声,道:“被你看出来了!”
紫衣没好气道:“这还用看么?这不是明摆着呢么,我们先前闯山,姜宁突然出了问题,其实还有一战之力的,不过就只剩我一个了而已,按道理来说,那些个供奉店的长老,只要随便出来一个,轻轻松松地就可以把问题解决,可是他们的呢,非要找人去把你给请来,自己就只是杵在你背后当个话也不说的门神,我看着都觉得丢人,堂堂一个超级宗门,只是了个几个闯山的就需要掌门自己出面解决,传出去都让人家笑话,要是我的话,我一定想办法废了长老殿,培养几个靠得住的人上去,实力也许会弱一点,但是既听话,又省心,总比现在要好!”
姬水烟轻笑道:“你说的正是我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不瞒你说,我想要动他们已经想了很久了,正如你说的那样,这长老殿的供奉的位置也不是非要他们来做才行,只不过,废掉那么一两个长老很容易,但是牵连的毕竟是他们背后的家族,而这几个家族,才是整个凰血宗的血脉根基,要是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于恶劣的话,以后我这个宗主,就真的成了光杆司令了,所以,在时机成熟之前,还需得由着他们舒服一段时间。”
紫衣在听到对方说:“再由着他们舒服一段时间”的视乎,就知道,这个女人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眼下还不是实施自己计划的时候,当下也就不再多讲。
虽然她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但是很明显这个女人有着自己的打算,而且她看样子也不像是个笨人。
聪明人给笨人想主意,提办法,那个叫做做好事,叫做帮人解决烦恼,但是聪明人要是随随便便地给聪明人想主意,提办法,那就是横加干涉,多管闲事了,在紫衣向来拎得清分寸。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一直安安静静地悬浮在那水晶球之中的巨大妖狼身体,一只锋锐的前爪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