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的海风伴着不冷不热的阳光,海岸之上,无数海鸟徘徊,海岛之上钟声悠远,姜宁学着那些海鸟的模样,微微眯起了眼睛,只觉得有些微醺。
其实忘忧傀儡本身是感觉不到温度的,但是这种美好和宁和的环境,只是这么看着,就十分让人沉醉。
因为是傀儡,本身并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气息,顶多也就是有一点儿元神气息,只可惜这元神乃是半步真一境界的元神,这里的人是不可能感应到的。
“好大的岛屿,好美的地方,”姜宁低声自语道:“以前一直觉得这龟驼山不过是个没落的宗门,练气士早在上个纪元就已经不是时代的主流,如今应该所剩无几,只留下了一个空架子才是,但是现在再看,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不同的修炼体系有着不同的手段。
练气士这一脉,他们的手段姜宁完全不熟悉,若不是灵虫的存在和呼延风在信中附上的地图,姜宁觉得自己都找不到这所谓的龟驼岛究竟在哪里。
仔细一感知,就立刻发现,龟驼岛之上,神象境的存在一共有四位,天纹境强度的一十二位,其下的修者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实力,除了没有弦动境层次的高手之外,几乎已经可以和青玄相提并论了。
但,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弦动尊者坐镇,终究还是一个极大的缺陷。
因为北荒域大陆的人,可是来了不少个弦动境,人家在大陆上大肆地搞起了刺杀行动,要不是因为各大宗门相继出现了弦动境的强者,此时只怕早就已经覆灭了。
很显然,龟驼山的处境也不好。
否则,呼延风也不会这么快就给自己写了信!
元神在附近的海域探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姜宁便缓步朝着山上建筑群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姜宁就被山下村镇里务农的弟子给拦下了。
“龟驼山重地,闲人免进。”
两位弟子伸手拦住了姜宁的去路。
姜宁倒也没有硬闯,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份信件,笑道:“是呼延风请我来的。”
两人听到呼延风的名字之后,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是回想起了什么令他们不爽的事情,但是当他们看到了那信封之上的断刀标志,以及那断刀标志之上散发出来的强烈而又熟悉的刀气的时候,他们终于放下了自己拦着姜宁的手臂,请他到上山去。
沿着虫鸣鸟叫的山道,在这深秋将转入冬日的时节里,这里依旧四季如春,而且不是青玄那种用法力改造局部规则之后形成的局面,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四季如春,这让姜宁直感叹这练气士也有着他们自己的独到之处。
这里实际上并非是真的春天,应该是与外界一样的冬日,虽然此时的姜宁自己感觉不到温度,但是冥冥之中的冬之规则,他是有领悟到一些的,基本可以确定,但是这里的花不凋谢,草木不枯萎,鸟儿也不飞走,看起来就像是春日一般。
领路的那人见姜宁的气质文雅,并非呼延风那种爽直到近乎于蛮横的性格,心中的第一感觉总算还是不错,如今见到对方心中有疑惑,故而笑着解释道:“这些呀,都是那些还没有真正领悟到我们练气士经义的生命,因为一知半解,故而能不凋不死,换做了山上那些个真的领悟到精髓的生命,它们就会像外界的动植物一般,到了该开花的时候就会开花,到了该凋谢的时候就会凋谢,一切顺遂自然,没有半点强求!”
姜宁抬头向山上看去,果不其然,路旁的那些草木,该凋谢的就都凋谢了,该生长出来的,也都生长得繁盛,一切都顺其自然,像是没有一点改变一般,但是姜宁却敏锐地注意到,那些花草树木体内蕴含着一丝微弱的能量波动,虽然那波动很浅薄,很淡,但是无疑是存在的,相较之下,山下的那些不枯萎不凋谢的植物,体内几乎就没有出现那样的能量波动。
显然正如那引路弟子所言,凡是不遵循天道自然规律,却能勉强得长生的存在,只是在龟驼山学到了皮毛,根本还没有真正地领悟其中的经义,而那些看起来已经再次进入了生死轮回之中的存在,反倒是拥有了更加强大的力量和更加深刻地认识。
“有趣,真是有趣。”姜宁心道。
姜宁原本以为龟驼山毕竟是练气士的修行之地,应该会与青玄这些修行真元的宗门有所不同才是,但是这一路走来,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太过于显著的差异,真要说有什么差异,也就是这里的人相对来说单纯一些,相互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和谐一些,聊天的内容也不是那种张嘴闭嘴就涉及利益的话,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谈,比起青玄那些孜孜不倦地努力上进的弟子而言,他们就显得十分清淡无为,平和宁静了些。
虽然没有青电瞳,但是有着紫色灵虫在,姜宁还是能够简单地感应到那些人身体之内的能量成分。
他们的体内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真元,更加没有星力,他们体内的力量,是一种极为稀薄的,姜宁从未见过,但是和凡人江湖上修炼的内力颇为相似却又不相同的一种力量。
但就是那一丝看似很柔软很稀薄的力量,却能够调动相当浩瀚的力量,对敌人发起攻击。
仅仅是试炼场上他们相互之间的对抗,就已经让姜宁有些叹为观止了。
当然,作为一个剑术极为精湛的剑客,姜宁倒不是觉得他们的技击之法有多么优秀,相反的,在这一方面,他们连给姜宁提鞋的资本都没有,但是,在能量层面上,那么一点稀薄的能量,居然就能够调动起成倍于灵气和星力的能量,实在是让姜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南宫雀之前对于龟驼山的评价,姜宁也就了然了。
犹记得之前在谈起大陆各个顶尖宗门的时候,南宫雀曾经说道:“龟驼山的练气士,说白了就是天道的走狗!”
人养一条看家护院的狗,都知道给狗吃肉,而那些没有主人的狗,就只能够吃剩饭,甚至是吃屎。
那么人家天道养狗,自然也会让自己的狗拥有比其他那些野狗更加优渥的福利。
这种力量,本质上就相当于是源髓对于姜宁力量的放大一样,只不过放大他们力量的并非是自己修炼出来的源髓,而是天道本身赋予的优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简单的权柄而已。
姜宁自己其实也能够做到。
比如说,生活在小天地之中的那些生灵,他们本身的修为在短时间内都是固定的,但是姜宁却可以通过赋予虹双和褚倾城一定的小世界的权柄这种手段,让她们两个在自己的小天地中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是她们本人的十倍!
但是这种优待,只要虹双和褚倾城离开了小天地,就不会再有效,而对于那些练气士来说也一样,在这个世界之中,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练气士,寿元悠久,实力强大,但是如果有一天他们突然离开了这个世界,进入了某个次元空间,甚至是类似于姜宁的小世界之中,那么他们就会重新变成一个凡人,彻头彻尾的凡人,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凡人!
所以,做天道的狗也是有代价的,他们修炼的并不是自身的实力,而是天道的权柄,一旦权柄丢失,他们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
最直接的坏处就是,不管他们修炼得多好,掌握的天道权柄有多么强大,他们都永远无法飞升,因为他们的本质,实际上只是一个凡人!
因此,姜宁没有想到,即使是这等虚无缥缈的力量,这等本质上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竟然也会有人来追求!
而且,还是这么多的人!
但是,仔细想想,他也就明白了,很多时候,人们根本也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当一份致命的危机摆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没有抵抗的能力,如果不接受这一份虚无缥缈的力量,你就会死的话,那你是选择接受呢,还是选择死亡呢?
这力量是天道赐予的,虽然虚无缥缈,只要违背了天道的意愿,天道甚至可以随时收回,但是,力量就是力量,可以使用,就代表着它存在的意义,有时候根本就没有必要计较这到底是属于谁的力量。
就像是大陆上的那些百姓,到了气候干旱,农田颗粒不收的时候,也会去祭拜龙王庙,甚至是乞求山上的仙人来行云布雨一般,虽然那行云布雨的力量本身不是他们所有,但是,农作物增加的收成却是实实在在的,完全没有必要去思考归属问题的。
有时候,就算这力量本质山不属于我们自己,但是只要可以借用,那么它就可以为我们带来实实在在的收获,这些收获却是真的。
而且练气士的修行天赋本身就与修行灵气的修者的要求完全不一样,很多人他们本身的灵根完全不适合修炼,但是在练气一道之上,却有着与众不同的绝佳天赋,这样一来,与其走一条看似前途无量,实际上根本是崎岖不堪,甚至干脆无法走下去的路,到不如去走一条除了永远无法走到终点之外,几乎是完全平坦的康庄大道。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走到修行终点的,千万人中也没有一个,自己只要能够在这条虚假的道路之上走得更远一些,就已经能够超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这样一算,还是走练气士的道路更加合适一些。
更有甚者,他们本身的性命都是那些练气士救回来的,欠人家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仅仅只是去人家的门下做个学徒有什么不行的?
就比如说这龟驼山的宗主林乐瑶,她本人不管是灵气修行天赋,还是练气士的天赋都是上乘中的上乘,当年之所以会归于龟驼山的门下,就是因为自己少时被师父救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如此大恩,只以作为宗门弟子偿还,对她这样注重恩义,知恩图报的人来说,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太难的选择。
即便换了姜宁自己也一样,如果当年自己孤苦无依地一个人在大陆上游荡的时候,被龟驼山捡了回去,给吃的给穿的给住的,收作门下弟子的话,即便到了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天赋,他也一定会选择接着作为一个练气士,为宗门血战到底的。
很多时候,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玄奇,看似有着很多很多更加美好的选择,实际上,命运留给你的,其实只有一条路,你不走这一条路,你或者会死,或者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姜宁就曾经见过很多人,他们离开了自己的授业恩师,拜了新的师父,进入了新的宗门,想要学习更加强大的心法,更加厉害的武技,想要让自己成为更加强大的人。
但是,真正这样做的人,原来的师门会骂他们忘恩负义,新的师门也不会看得起他们,究其原因,人们心中自有一份所谓的公理在,有时候这份公理是对的,但是也有的时候,这份公理就会成为束缚着某些人的枷锁,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呢,那些选择离开师门拜入更加强大宗门的弟子也并非一定就会忘了自己当年的授业恩师,只是这样被人一骂,他就算真的有心学成之后报答师父,等到学成之后,也会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根本回不去了。
如今的听风楼楼主许明,瞎子许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跟着当年那个在大吴王朝叱咤风云的法域境大真人无涯刀客学习了多年,学成之后,觉得自己的刀术不够精湛,而且太过单一,所以就辞别了师父,并且表明自己要择师再拜,无涯刀客心胸宽广,本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弟子,本门心法和刀术不得外传,但是无极刀宗的那些人长老们却要废了他的修为。
许明最终没有被废掉修为,但是他挖出了自己的一双眼睛,算是对宗门的偿还。
拜师之后,终身不得再拜,几乎是修行界之中的一个铁律,想要打破这个铁律,就必然会受到严酷的惩罚。
但是在姜宁看来,别人只是单纯地热爱刀术,想要学习更多而已,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但是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这就是打破自身固有命运需要承受的代价,需要背负的诅咒!
许明错了吗?姜宁认为没有,但是宗门的长老真的就错了吗?却也未必,若是那离宗的弟子是个背信弃义之徒,宗门便会因为心法和刀术的泄露遭受无穷的灾难!
没有人错,错的有时候就是命运。
在命运的网罗之下,很多看似有机会的改变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机会,但就像是许明做过的那样,你也可以为了改变,为了自己心中的梦想,选择去承受这一切!
心中这般胡思乱想着,姜宁已经在那引路弟子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个小木屋的前面。
虽然忘忧傀儡本身没有什么感应能力,但是姜宁还是在那些水母阵盘之上,加上了多重天阶探测阵法,以弥补这种感应能力的缺失,因为在很多时候,根本就没有必要时时刻刻利用元神的力量去进行探查!
而这多重 天阶探测阵法,就包括了灵力感应阵法--天元感应阵,元神感应阵法--万灵搜神阵,感应星力的阵法--星云幽影阵,还有触手一样,遍布身体周围,能够感知一切情况的--千蚪阵,以及感应阵法,幻术,咒术,陷阱的分子雷蛇阵。
这些阵法,都是上古时期并不存在,而是在近古时候开始开发,到了近些年才逐渐成型的天阶阵法,被姜宁用大代价从一朵拍卖场之中搜罗而来,研习贯通,就是为了让忘忧傀儡在不方便出手的情况下也可以尽可能详细的感应到周围的情况。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就是,他成功地感应到了对方的存在。
道和境的强度制造出来的天阶组合阵法,每一个水母感应阵盘之上的组合阵法,都有其中那么一层,是天阶的隐匿阵法--潜龙在渊!
多重阵法相互结合之后,能够察觉到自己被天阶感应阵法探测的人,几乎少之又少。
尤其这林乐瑶事到如今,也还只是停留在神象巅峰层次,没能够在这股时代的洪流面前成就弦动,她自然就感应不到姜宁的阵法正在窥探她的事实了。
隔着那小木屋,第一眼看到那林乐瑶的时候,姜宁就愣了一下。
当然,姜宁这辈子见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现在都有些抵抗力了,他之所以愣了一下,自然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太美,而是因为他已经感应到了,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她身上的生命力几乎已经干涸,旁人如果是这种状态,几乎可以说已经死掉了,但是眼下这个女人,似乎却依旧是一切正常。
姜宁不由得心道:“应该是天道通过某种方式吊着她一条命,没有让她就这么直接死掉,否则的话,这样糟糕的状态,就算是换了我也遭不住呀!”
这么想着,姜宁立刻就意识到了那女人为何没有在天地大变前夕这种绝佳的时机里突破自我,成为弦动境层次的练气士了。
并不是因为她没有那个天赋,事实上,顶尖宗门的掌教之间的天赋差距小的可怜,因为灵根的强度上限就摆在那里,属性灵根和一些特殊的纯灵根,基本上就代表着天赋的上限了,后天的差别,几乎都是本人的努力程度和际遇不同而导致的。
而每一个宗门中,那个能够当上掌教的人,愧对不是一个懒人,他们的气运也绝对不会太差!
所以,正常的情况下,如此大的机遇来临,不管怎样,林乐瑶都是应该和木枔,南宫雀他们一样,直接突破界限,甚至是提前进入弦动境的,但是她没有,因为她体内仅剩的那一点生命能,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撑她进行境界的突破了,想必仅仅只是吊着她一口气,对于天道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是,天道也没有办法。
段亦风,也就是北邙这个龟驼山的继承人,现在的实力还远没有到可以接手宗门的时候,而且他本人的修炼速度虽然非常快,天赋也非常高,但是他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女人的身上,对于接手宗门的事情并不如何上心,所以,眼下梁秋实的支持率在一众长老和林乐瑶的心里都在不断地提高,再加上梁秋实本人也有这个意愿,北邙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意见,所以,掌教继承人基本上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最后会落在核心弟子排名第四的梁秋实的手上。
但,梁秋实如今的实力比起北邙尚且相距甚远,短时间内更加挑不起宗门这个担子,所以,在这个大劫难即将来临的时候,天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林乐瑶先死的,她要是死了,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乘着这么一个绝佳的时机来做了!
当然,这一切,姜宁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是来帮呼延风的忙的。
既然人家说要甲木灵根的人来了才有用,所以,姜宁好赖带上了自己将近七成的灵力,星力以及黄色灵虫和乳白色的灵虫,而姜宁的灵力,就能够最直观地代表着自己的灵根。
“宗主!”那引路弟子在门外敲了三下,接着道:“呼延风推荐的那位拥有甲木命格的人已经来了!”
姜宁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就在前一刻,周围的空间力量没有产生任何的波动,但是那林乐瑶就是诡异的从小木楼里面消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就是练气士的能力吗,确实不简单。”姜宁心道。
而这个时候,林乐瑶那美的令人心颤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不悦之色,她皱紧了秀眉,冷冷地道:“傀儡?你的本体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