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晞帮他逃出来了这里?
不,不对。
她随即又清醒过来。 这不可能。
她重新恢复镇定的开口:“你能逃回来是因为那边的恐怖袭击。乱,给了你可趁之机。”
她还记得陈晞的死就是因为恐怖袭击,而他们在一个城市。
陈晞也没那个能力帮他从沈世斌、沈清砚和楚家那么多双眼睛的监视之下逃出来。
如果能的话,她必定会先跑回来杀了自己。 毕竟,她的父母,总是能想办法保下她那条命的。
“这么聪明,就不好玩了。”
隋意突然有些置气似的双手往后一按,半仰躺在了地上。
“我明明,想让你也满含怨恨的和我走的。你这个样子,我连后面的话都不想说下去了。”
陈暮星对他后面还想说什么没有丝毫兴趣,只想知道,他所说的“和我走”,是哪种走法。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能看到日出了。”他看着依旧漆黑一片的东方说,“你想知道我的计划吗?”
陈暮星一点都不想知道,却只能硬着头皮去问:“什么?”
“我想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和你一起,从这里,”他指着下面说,“跳下去。”
陈暮星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树苗,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动。
“为,为什么?”她不可思议的质问,“隋意,我自认为,并没有在哪里得罪过你。” 他还是那个回答,“错的不是你本身。”
“而是,你身边的人。”
“那你可以去找他们报仇啊,你受了这么大的折磨,好不容易跑出来,就为了拖我一个不相干的人和你一起去死吗?”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凛然的说,“我不明白。”
“你应该明白的啊。”隋意直起身来笑吟吟的看着她,“你一直都不是不相干的人,你是答应了做我未婚妻的人啊。你是我给我妈妈选的儿媳妇,她也很满意。”
那笑容在月色之下看的陈暮星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强迫着自己不要后退,喉间发紧的问:“你觉得,我相信吗?”
“不信。”
他像故意逗陈暮星般,爽快的回答。
“但你确实不是不相干的人。”
他彻底的躺倒在湿寒冷硬的山石上,抬头看着星辰闪烁,就像第一次见到时,陈暮星的眼睛。
“我不想让他们去死,死是最简单的解脱。”他说,“就如同你不强求陈晞去死一样,让他们遗憾怨恨求而不得的,在煎熬中度过后半生,可比直接将它们弄死,让人愉快多了。”
陈暮星脸色变了变,她对陈晞确实是这种心情,无法反驳。
“所以,我愿意带着你去死,将痛苦留给他们。”
“我,只是你用来报复他们的工具?”
“也可以这么说。”
隋意很坦然的承认。
“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你的死亡可以让沈清砚痛不欲生,反正到时候我也已经死了,他顶多鞭个尸,怒火不足以发泄便会迁怒到沈世斌身上。”
“哦,也不能叫迁怒,如果不是当初他抱负欲这么强烈的将我弄走,我应该早已经死在沈清砚手上了,也不会再有这次机会将你带走。他这算,报应不爽吧。”
“反正势必父子反目。还有我妈妈,不仅失去了我,还失去了她的儿媳,后半辈子要看着自己另一个儿子行尸走肉,要看着她的孙女幼年丧母。可能还会有一个我这样的爸爸,掐着女儿的脖子说,你喊啊,你让你的妈妈回来啊。在她窒息之前再扔出去,过段时间再如此反复。她就在一旁看着却没有办法插手,没有立场去阻拦,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是她另一个儿子啊。她说她深深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无偏无袒的爱着,又怎么会去怪另一个连生命都已经没有了的儿子呢。”
他枕着双手看着夜空畅想着他们死去之后的未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天光大亮般的浑身愉悦。
陈暮星被他这话激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并不认为隋意说的这些会发生,特别是沈清砚虐待她女儿,她明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她若真的死了,她的女儿会哭疯的……
还有司瞳、她的爸爸妈妈,还在把她当做女儿的赵瑾夏,甚至秋姨……包括,沈清砚。
她前十八年只与司瞳相依为命浮萍般的人生,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牵挂。
她怎么舍得……在现在去死。
“隋意,你没必要这样。”
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突然放开了手里的树苗,慢慢的来到他的身边,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
隋意继续看着夜空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扭过头来,陈暮星便自顾自的开口,“你从小被自己的爸爸家暴折磨,我又何尝不是跟着一个酒女妈妈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忍受躲避各种男人的骚扰。长大之后还被自己养母卖给亲爷爷给姑姑换了肾。好不容易谈了个恋爱吧,稀里糊涂的被人算计弄了个天大的误会,生了孩子爸爸都不认。”
“偏偏孩子还有重病在身,朝不保夕,我命都可以豁出去的想换她活下,结果又丢了两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不说,还差点将自己逼疯掉。”
“我不惨吗?和你,应该也是能比一比的吧?”
她低头看着隋意,后者只是轻飘飘的说了句:“好可惜。”
“如果你当初疯掉了,我们两个应该会更合拍。”
陈暮星并没有什么意外,她也没指望卖卖惨的几句话能真的打消他的念头。
“何必将自己困在仇恨里,我可以将我们之间所有的怨念和仇恨一笔勾销,我会让他们放你自由。我们都,重新开始,不好吗?”
“重新开始?”隋意念着,“有希望才能重新开始,我从出生就被剥夺了这种东西。”
“不是的。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但撑过去那段黑暗,黎明就到了眼前。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就能遇到希望。”
“人?”隋意终于扭过了头来,“你觉得我这副模样,还能称得上是一个‘人’吗?”
陈暮星呼吸一滞。
这次让她恐惧的不是那副面孔,而是近距离的,她终于看到了他眼中的死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