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八阿哥在康熙年间,曾经带着九阿哥兼署过好一阵子的内务府总管事务,办理过一阵子正白旗满洲、蒙古、汉军三旗事。
尤其是正白旗。
不过也就是一阵子罢了。
但是,按照八阿哥“八贤王”那广结善缘、宽厚待下的处事风格——也很难说。
毕竟能否得到人心,和相处时间的长短,从来就没有必然联系。
有的领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可以让下属心甘情愿的去“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也有的领袖——纵然身边部下跟随了他半辈子,最后大难临头,慌乱之间,众人也不过推辞一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然后作鸟兽散。
可是……胤禛是如此精明之人。既然给弘昐娶妻吴扎库氏,他应当早已将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多有信任。
否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八阿哥……弘昐……弘历……
宁樱一遍遍地在心中反复默念着。
……
弘晖告退走了还没多久,水木明瑟之中,照顾弘昼的奴才们便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
说是弘昼阿哥发热了,还一直在干咳。
也就是下午时候的事情。
宁樱一听就着急了,顾不得再想弘昐的事情,起身就往水木明瑟赶过去。
水木明瑟离她这儿是真的近——近到压根儿不用乘坐轿辇。
等奴才们准备轿辇的时间,她都已经步行能到了。
整个水木明瑟之中,暖盆烧的暖洋洋的,宁樱进了暖阁之中,就看伺候的奴才们正弯腰在床前,一个个手忙脚乱的给弘昼阿哥换着额头上敷的帕子。
这算是物理降温了。
看见皇贵妃娘娘过来了,众人连忙跪下来请安。
宁樱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儿子床前,就看弘昼脸颊也并不怎么红,看上去就像刚刚睡醒一样。
他微微眯着眼睛,
宁樱以为儿子是在看着自己,赶紧坐下在床头,伸手摸着弘昼的额头就道:“弘昼,额娘来了,别怕!”
弘昼微微撅了撅嘴,动作很稚气的往旁边撇了撇脑袋。
宁樱这才发现——弘昼其实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她心里往下一沉,立即就让人去请太医,然后伸手接过了凉水帕子,亲自给弘昼敷上。
攥着儿子瘦瘦的小手腕,宁樱心口跳得剧烈。
为什么好好的会变成了这样?
“谁来说?”她一转头,沉下了脸色,望着奴才们。
奴才都吓得跪了一地,全在磕头,只说弘昼阿哥昨晚上睡不安稳,半夜还起来腹泻了一次。
其实当时奴才们就挺担心了。
但是弘昼阿哥怕皇贵妃娘娘担心,一边洗漱之后上床继续睡,一边命令奴才们都隐瞒着消息,不许对接秀山房那里透露半句。
所幸的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弘昼阿哥状态还不错,甚至早膳还比平时多吃了一些。
奴才们都以为小阿哥好了,谁知道下午从尚书房回来,弘昼阿哥就嚷嚷着说累,然后歇下了。
结果这一睡就发热了。
说话的太监啰啰嗦嗦,说起来也不得要领,宁樱正想说话,就看弘昼微微一侧头,居然口水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淌在了枕头上。
“弘昼!”
宁樱伸手拿着手里的帕子去给弘昼擦口水,手都抖起来了。
这时候可不比现代——发烧不是小事情,宫里光是因为发热夭折的孩子,就不在少数。
更何况弘昼这一阵子本来就心事重重,身体消瘦,只怕身体免疫力也下降了。
婷儿也急坏了,跺脚走到了水木明瑟的正殿门口,招招手又叫来了院子外值守的两个太监,催着让他们赶紧再往去太医院的方向迎过去。
要是半路见着太医已经过来了,什么废话也别说,赶紧拉着人先跑过来。
暖阁里,宁樱怕屋子里人太多,反而造成空气流通缓慢,于是只留下了两个伺候的人手,其他人都暂时退了出去。
她心急如焚地低头和弘昼额头贴着额头,感受着儿子的体温,忽然就听弘昼声音很小又很惊慌无助地道:“三哥哥,不是这样的!弘昼不是!”
他说话的神情很伤心,眼角也沁出了一颗大大的泪珠,啪嗒一下就落到了枕巾上。
仿佛是在梦里都委屈地反驳着。
反驳着弘历对他的一系列贬损。
宁樱看着小儿子——细细瘦瘦的手腕紧紧地抓着被子,小小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她伸手,缓缓地将被子从儿子手中一点一点拉扯出来。
一边拉着,一边宁樱听见了自己咬后槽牙的声音。
……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显然是一路上被人拽着跑的,太医进了殿内来,喘气喘的跟风箱一样,匆匆地给皇贵妃磕了头,过来看小阿哥。
一看弘昼阿哥在流口水,太医很有经验的就将他的口腔给撬开了,然后细细查看了一番,又是诊脉,接着过来就对着宁樱解释了一番。
宁樱基本上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弘昼咽喉发炎,炎症还挺厉害,甚至烧得有一处口腔黏膜都快要破损了。
要是不好好用药,再发展下去的话,就变成口腔糜烂了。
他现在咽口水,就好像有一把刀插在喉咙里一样那么痛。
眼看着太医出去开方子,婷儿赶紧跟上。
……
等到屋子里一切动静都平息下来之后,宁樱低头,沉默地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弘昼。
大概是被太医刚才一场折腾,弘昼这时候反而清醒了一些,努力睁大了眼睛望着宁樱,嗓音嘶哑地道:“额娘别担心,弘昼会好好喝药的,喝完药就没事了。”
他一边说,一边努力的把小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还想握住额娘的手。
宁樱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一点一点给他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里:“弘昼,额娘已经全都知道了。”
弘昼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他微微往后缩了缩,小小的脸上闪过震惊、不安、无措、窘迫等诸多表情。
最后定格成了深深的忧虑。
宁樱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就觉得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刺痛无比。
安静的暖阁之内,她出了一口长气,微微转头,吸了吸鼻子:“你为什么不早对额娘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