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同样都是亲生女儿,为什么如此厚此薄彼?他怎么能为了一个女儿,就选择牺牲另一个女儿的人生?这还是人吗?”云卿影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不知道这句质问,是对公孙志,还是沈自青。
萧北夜知道她心中的不甘和恨,但是自己的父亲是无法选择的,他可以帮她报仇,却无法让她选择自己的父亲。
“小卿卿,无论如何,你都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像公孙玥那样,被人任意的摆布自己的命运,更不会让你落入那般无助的境地。”萧夜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云卿影苦笑,她没办法告诉他,她的命运,已经被人摆布过一次了,她曾经的处境,并不比今日的公孙玥好多少。
“你若问我公孙志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只能告诉你,因为他从来没有善待过长女,公孙瑶是他费尽心思培养出来的女儿,他不舍得就这么废了,因为她还可以给他带来好处。
但是公孙玥如果嫁的好,只会给他造成威胁,将公孙玥嫁给赵家,赵家便会成为他的姻亲,助力,可是嫁给那样的人,公孙玥绝无可能得到夫君的真心,更不可能借助夫家之力对他报复,他也不用担心被反咬,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用公孙玥低嫁给如此不堪之人来向所有人证明,公孙玥才是那个名声有暇的女儿,所以只能嫁给这样的人家。这一切所为,为的无非都是利益二字。
就像沈自青,为什么要换走你,若你才是真正的定王世子,他拿捏不住你,可若换个冒牌货,他便可以轻松拿捏住,挟天子以令诸侯,为的,无非也是利益二字。”
云卿影沉默不语,是她太天真了,她只想着要让公孙瑶自食恶果,既然她一开始就想要毁自己的名声,那么自己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却从来没想过,舆论,不过是强者对付弱者的武器,公孙志为文臣之首,又是东太后的亲弟弟,再加上一个顺仪大长公主,哪怕萧王府,也是不愿意轻易和他对上的。
他既然做足了姿态,铁口白牙要保住公孙瑶,牺牲公孙玥,谁又能说什么呢?那些不知情的人,恐怕真的以为那日的主角便是公孙玥了吧?
她愤怒,她不甘,但是更多的却是愧疚。即使这件事并不是自己的错,可公孙玥何其无辜?她就是被自己和公孙瑶之间的战火牵连进来的,这于她而言,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沉默半晌后,云卿影突然开口,“阿夜,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我答应你。”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而且,我也能猜到,这件事,定是与公孙玥有关吧?”
“是,不管公孙玥是不是注定要嫁到赵家,但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没办法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因为我的错误,而跳入火坑,若是我坐视不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心安。”
知晓了公孙玥的处境,再联想到前世的那些流言,云卿影更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阴谋,赵家亲自带人找回了公孙玥,那是否有一种可能,公孙志早已与赵家有了约定,他是故意想要败坏掉长女的名声,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将她嫁给那样的人而不受任何非议?
但是无论如何,云卿影都想拉公孙玥一把,她不会因为这种可能的存在,就推卸自己的责任。更何况,公孙玥的遭遇,着实让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她这一生,到底是比公孙玥幸运的多。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如果你帮我,会不会把萧家拖下水?”
“不会,王妃并不会出面,萧王府也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你只是想救公孙玥,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不直接与丞相府对上。”
萧夜也不想正面对上丞相府,如今东太后正卯足了劲想要抓萧王府的把柄,小卿卿已经得罪了西太后,这等多事之秋,还是谨慎些的好。
“让我想想。” 丞相府
“啪”一只青瓷茶杯摔落在地,碎片伴着滚烫的沸水溅到顺仪大长公主的裙摆上,吓得她连忙跳开,委屈的躲在公孙丞相的身后。
“相爷,老夫人她……”
“好了,你先出去吧。”公孙志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先离开,然后才对着上首端坐的老夫人行了一礼,“给母亲请安,不知母亲今日唤儿子前来,有什么吩咐?”
他看似恭敬,实则眼睛里全然都是冷意,却礼节周到,让人挑不出错。
丞相府老夫人已年逾八十,头发早已花白,一张脸上满是皱纹,长得慈眉善目的,只是今日,那温婉慈爱的笑容早已消失不是见,她眼含薄怒,面上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志儿,你为何要这么做?玥儿她也是你的女儿,就算你不喜欢她,你又何必这样糟践她?”老夫人虽有满腔的怒火,但是看见儿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气,虽然是质问,但是语气中的哀求谁都听的出来。
“母亲说笑了,正如母亲所说,玥儿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不替她打算,她出了那样的事,我也很痛心,以她现在的名声,能嫁进赵家已经是极好的了。”
“你明明知道,那日玥儿根本就没出过门,她开春便染了风寒,一直抱病在家,你怎么能……”
“母亲,”公孙志打断了她的话,“我看母亲才是年纪大了,病糊涂了,连事情都记不太清了,那日玥儿落水失节,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此事已成定论,母亲就莫要再纠缠。”
公孙老夫人定定的看着下首站立的儿子,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愧疚,却发现他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若是玥儿真的失了名节,我这便做主,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将她逐出丞相府,如此,也不会损了你的清名,如何?”老夫人摩梭着手中的佛珠,她虽然不舍得公孙玥,可也知道在这个家里,她没有话语权,若不是公孙志碍于孝道,恐怕早就对她下手了。
“玥儿好歹是我的骨肉,我怎么忍心将她赶出去,没有娘家的女子如何生存?何况,和赵家的亲事已经定了,母亲难道想让我失信于人?这件事休要再提,孩儿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公孙志说完,对着老夫人敷衍的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老夫人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先是挥退了屋内服侍的人,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了,无力的瘫倒在椅子上,手捂着额头,晶莹的泪在眼眶中闪烁着。
“祖母,莫要再伤心了,您若是气坏了身子,谁来送孙女出嫁呢?”
这时,一个容颜清丽的少女缓缓从堂后的屏风走了出来,她身着半新不旧的鹅黄色长裙,头上只插了一根普通的银簪子,只那温婉的气质却为她增色不少。
“玥儿,你?”老夫人惊讶的抬起头,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孙女会出现在这里,“你都听到了?”
公孙玥强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一张脸苍白的如金纸一般,似是想开口安慰,却未语先红了眼眶,“祖母……”
“我苦命的玥儿啊……”老夫人一把将公孙玥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放声大哭起来,她好恨,好悔,“是我害了你,也害了你母亲啊!”
是她错了,她一生无子,便将庶子过到了自己的名下养大,虽然她事事周到妥帖,将他视作亲子,可是却终究是养了一头中山狼。
她私心里怕晚年无依,便将自己娘家嫡亲的侄女聘来为儿媳,却终究是害了她的一生,也毁了她的女儿,这全都是她的错。她的敏儿,出身名门,温婉娴静,若不是她的私心,敏儿完全可以嫁一个良人,相夫教子,过着和美平静的生活,现在早已有儿有女也说不定,又怎么会早早的香消玉殒?现在更是还要再赔上玥儿的一生……
老夫人哭的撕心裂肺,此时的她,不是那个尊贵威仪的一品诰命夫人,只是一个无奈又痛心的老人,无边的悔恨和自责已经将她的心吞噬。
“祖母,这是我的命,我不怨任何人,孙女会听从父亲的话安心出嫁,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我想赵家的人不会真的害了我的命去。
至于祖母,以后玥儿不能再承欢膝下,祖母也不必再为了我与父亲置气,玥儿唯一的期盼,便是希望您都安度晚年,不要再为这些琐事劳心。”公孙玥端端正正的跪在老夫人面前,给她磕了三个头,婚期定的那样近,她下个月便要出嫁了,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机会能再陪伴祖母,也许这一去,便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不是不恨,不怨,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与其让祖母八十的高龄还要为自己殚精竭虑,她宁愿逆来顺受,却能让祖母的日子好过一些。
“不,玥儿,我绝不让你嫁给那样的人,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这次也绝不退步!”
老夫人哭过之后,擦干眼泪,却是难得的硬气了一回,她这么多年处处忍让,看着玥儿在府里受尽委屈,不过是盼着熬过及笄,亲自为她择一门亲事,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她能安稳度日,可是竖子连她惟一的希望都打碎了,她如何还能再忍下去?
看到祖母眼中的决然,公孙玥吓了一跳,她连忙跪走几步上前,抱住老夫人的双膝,“祖母,您千万不要做傻事,若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独活!”
老夫人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拍着公孙玥的背,昏黄的烛火将祖孙二人相依的身影拉的很长,却是那样的孤单,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