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刚立,寒冻未去,南宫钥与孟赢踏上了去往北狄的路。其间曾收到孟达飞鸟传书一封,为何不是飞鸽?孟赢解惑说是因为此鸟特善追踪,基本上比一只善追踪的猎狗还要管用,只是数量稀少,训成更难。
孟达这几个月在山上无所事事,便在练功之余将余力尽数投资到这鸟身上,结果很是喜人。他写来的这一封信主要就是为了表达他的这种成就感以及告之以后有事联络起来会很方便。
到郢良城之前,孟赢回了一封短信,简单地说了与南宫钥的近况,除了没有言明虞?家族内发生的事情,基本其余的事都如实简单说了。南宫钥想了想,也写了一些话,为免信太重,这巴掌大的小黑鸟载不动,她将寥寥几句话写在了孟赢的话后。 一张小小的绢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南宫钥摸了摸一脸憨相,看起来不甚聪明的小黑鸟,认真说道:“黑娃,你这一去可要快些,桂花树下我埋了一坛子好酒,是想用来孝敬师傅的,可一定别让大师兄给挖出来喝了。”
孟赢举着信看了看:“你放心,他那个狗鼻子,没准儿已经喝完了。”又看了一眼“嘎嘎”叫个不停的黑鸟:“它叫黑娃?你取的名字?”
南宫钥点点头:“对啊,多顺口,多形象。”
黑鸟继续“嘎嘎”叫着表示抗议。
孟赢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黑鸟的头:“是挺形象,就是有些难听。” 黑鸟不叫了。
孟赢摸了摸下巴:“黑仔好听些,也很形象。”
南宫钥沉思片刻,赞同道:“行吧,这个名字也不错。”
黑鸟叫声更大,激动得猛扇翅膀。
南宫钥指着黑鸟说道:“师兄你看,它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孟赢仔细地把那条写满了字的小绢布放进黑鸟腿上的细竹筒里:“它哪里是不喜欢,它是高兴,你看,以后它要是遇到一只母鸟就可以介绍说自己叫做‘黑仔’,而对方只能说自己叫做鸟,你说它多骄傲多有面子。”
南宫钥赞同,抬手放飞了黑鸟。天空中,被叫做黑仔的小鸟不甘地盘旋了好一会儿,才朝着一个方向飞走。
一路进了郢良城,孟赢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南宫钥笑了一声,见孟赢瞪着她,讪讪道:“三春店,坤字一号房,虞?忠文在那里等着咱们,大概意思是要跟着咱们一起,估计还会跟回孟焦教。”
孟赢立马掉头,南宫钥上前拉住他:“你干嘛?” 他说:“去虞?家找明仪君,让他把他这不成器的哥哥带回去。”
“别!”南宫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现在回去不得,他要是再回去闹一闹,龚夫人还活不活了?到时候虞?家其他人要追就这次私放妖物的事情,你说虞?家主要如何自处?这件事处理还是不处理?”
孟赢眉头一皱:“犯了错就该认罚!”
“让你罚你儿子你于心何忍?”她“啧”了一声道:“再说,虞?忠文也挺可怜,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当初那个开头不是他的错,却因为那些事情让他心里头变得扭曲,他也是个受害者。”
孟赢打量了她一会,双手交握着往马身上一靠:“说实话。” 南宫钥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再抬眼打量了他一眼,垂目:“他说了,我不带上他,就去告发我。”
孟赢气道:“那你就早说,我让他弟弟好好教训一下他!”
南宫钥莫可奈何道:“所以我现在才跟你说,就是不想你这样做嘛,我先前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虽然最后这个才是重点哈,但是,凭你跟明仪君的交情,你这样做他日后多半会谢你的,你将他哥哥交到他手上,才真正是将明仪君陷于两难的境地,你当他当初为什么会放他出来不继续关产,想必也是考虑过这一层的。”
孟赢沉默良久:“三春店在哪里?”
三春店,可谓是描金砌玉,楚国果然富庶,这三春店作为楚君封地里最大的一座城池里最大的一家集歌舞表演,吃喝住宿于一体的大型客栈,真是只能用豪华二字来形容,这真是南宫钥在逃亡寻宝之路上所见过最为贵气的一家店了,比之前在龚长凡的记忆中见到的那座花楼还要富丽堂皇。
南宫钥正在脑中构思着虞?任重在房中的奢靡生活时,二人已在店中伙计的带领下来了了天字一号房,房门微合,虞?忠文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房间里提笔作一副丹青,没有舞姬相伴,没有满桌酒肉,此时此刻虞?忠文的这副形象与南宫钥所想大相径庭,真是让她无法相信。
不知他是在作一副怎样的画,南宫钥推门进去之时他居然没有察觉,惊觉之时手中握笔已汇集起一滴墨汁,那一时的愣神中墨汁滴落,在绢布上晕染开一片深深浅浅,恰恰将画面上那身姿妙曼的女子的脸给染花了。
南宫钥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干脆直接地问道:“你心上人啊?”
“关你屁事!”虞?忠文抬眼瞅了两人一眼,伸手将笔一扔,把桌上的画直接撕碎随手扔到地上:“去下面等我片刻,我收拾了东西就下来。”
孟赢一口气提不上来,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腰侧的剑柄上,南宫钥忙将他的衣袖握住:“大爷,你慢慢来,我们下楼去等你。”
从内院三楼一直走到客栈外的大堂,南宫钥劝了半天,孟赢才堪堪收了怒火,不是看在虞?良语的份上,估计孟赢已经翻脸走人了。
等了足足有一柱香时间,等待的二人忍住想骂娘的冲动,虞?忠文终于迟迟地从楼上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两个客栈伙计帮着抬东西。看样子他在这里住过好些时间,估计在回虞?家之前就将这里作为了老本营,带的东西至少得装两马车。
在南宫钥惊诧的目光中,虞?忠文抬着下巴问道:“马车呢?”
孟赢将头转向一边,看着远处正在吆喝买卖的小贩。南宫钥指了指栓在门外石桩上的一匹黑马:“那就是……你这些,能不带就别带了吧。”
虞?忠文问:“那你说,我这些东西应该放在哪里?”
南宫钥看了看:“你之前放在哪里现在还是放在哪里啊,身上带上银子和换洗的衣物就行了嘛。”
虞?忠文双手一操,打量着她:“要不你出银子?”
孟赢不阴不阳地看他一眼:“你住这里这么长时间,都可以在城里买一处小院子了,这会儿来愁没地方放东西,还不是自己懒又贪图享受,作的。”
看样子虞?忠文似乎想发火,但是忍了,从里头挑捡了几样东西后对两个伙计说道:“看有没有你们需要的,剩下的就放去后院烧了吧。”
那两个伙计愣了愣,忙点头说好。虞?忠文的东西可以说都是品质上乘的,南宫钥终于理解了他怎么会在奋斗了这么多年后变成家奴口中的一事无成,敢情钱都被浪费了。
虞?忠文指着门外那匹黑马:“这瘦马拉去给我折个价,换辆马车过来。”
孟赢眼看就要爆怒,南宫钥赶紧出口制止:“干什么!我们没钱买马车!”
虞?忠文漠视她的存在,继续对伙计说道:“钱我来出,东西不用最好,但是要舒适宽敞。”
孟赢怒火消了,默默站在一旁。南宫钥一想这天气要转暖还得些时候,坐着马车慢悠悠走去时间刚好,再说钱是虞?忠文出,大家一起享受,这没什么不可以的,挺好。
这种欢喜的想法只持续了片刻,直到虞?忠文直挺挺地躺在那铺着厚垫子的车厢里打着震天的呼噜时,南宫钥傻眼了。她坐在车厢外,听三匹马儿欢快地撒蹄子跑路,看了一眼坐在车架上执着马鞭的孟赢:“师兄,我连累你了。”
孟赢居然没有生气:“你记着我的好就行,与他坐在里面相比,我还是情愿坐在外面。”
南宫钥感动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将这厮给甩了。”心里头却觉得有些为难。
虞?忠文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说什么就说大点声,别让多误会你们在外面说我坏话。对了,你那个朋友呢?我倒挺欣赏他的武功,他叫什么呀?”
南宫钥一愣,心虚地看向孟赢,对方也正转头看她:“他在说什么?”
南宫钥想着要不要将此事跟孟赢交待一下,孟赢却已经想了起来:“你那个手下?嗬!南……知了!你胆子肥了,连师兄都瞒,那个人是谁!?”
车厢门被一把拉天,露出里头一张看好戏的脸:“怎么?你师兄还不知道?”一双秋水桃花眼自带风情,看向南宫钥时好像在说话,说出口的话也是另有乾坤:“我记得那人高高大大,长得还挺好看的是吧。”
孟赢大声道:“什么高高大大的?长得挺好看?你觉得那人长得挺好看?”
心头将虞?忠文从头骂到脚,转过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孟赢:“我想跟你说来着,不是上次之后你没问,我就给忘了吗……那个人,是泽弘的手下,抓我的那个淮姬也是同泽弘关系复杂的一个人,也是他过意不去,才派了那位壮士一路保护咱俩。”
孟赢半微眯着眼睛:“真的?”
南宫钥双手举起保证道:“绝对真,比真金还真!我也是上次才知道他跟着我们的。”说完瞪了虞?忠文一眼,继续可怜巴巴地看着孟赢:“要不是他,上一次我就被虞?忠文给杀死了。”
孟赢听到这里,脸色微变,轻飘飘地瞟了虞?忠文一眼,对方已自觉地缩了回去,车厢门“啪”的一声被紧紧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