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无语,屋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无面说:“你这里我暂时不敢呆了,你那个师兄还带着那个术士,就是奔着要我命的节奏来的,幸好我先躲了出去,不然就在劫难逃了。”
南宫钥愣了愣,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术士?”
无面往上空浮起:“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当初换你魂魄的术士。” 南宫钥放在被褥上的手一下握紧:“师兄怎么会带着他?难道是泽弘……”
无面看着他:“应该就是了,你师兄要走,大概是泽弘让他带上的人,你师兄上一次就开始怀疑了,带一个帮手来拿我也很正常。说来也是为了你。不过泽弘的心思就不清楚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让那术士来监视你的。”
南宫钥的眉头皱了皱。
无面拉过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眼神注视下用手指在他指腹一戳,南宫钥“嘶”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右手中指指腹上瞬间冒出一个暗红色的小血珠,正愣神,就见着无面也划破自己的中指,一滴黑色的血从他手指溢出。
眼见着无面就要血滴在自己出血的手指上,吓得南宫钥忙收回手:“你干嘛!?” 那滴似墨汁般漆黑的血滴落在被褥上,瞬间消失不见。无面说:“眼下我不能跟在你身边,想着与你结盟,这样你我之间就有了联系,你遇到什么事情需要我,只需心念一动我便会感应到。”
又说:“这还需要你自愿,我不勉强,你如果觉得不好,我就还是跟着你,就附在你那朵绒花发钗里,可是这样我只能将自己完全封在其中才行,只是怕你遇到事我感知不到。”
南宫钥思忖道:“那……委屈你还是躲在我那朵绒花里,我师兄回来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无面:“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
“我明白。”无面苦笑道:“我必竟不是人了,要你完全信任我还是有些困难。”
南宫钥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我要如何唤醒你?” 无面看起来很是纠结,如此一个问题想了很久,最后从嘴里吐出来一颗鲜红欲滴的珠子放入南宫钥手中:“这是我的命珠,你对着它唤我可听见,只是……”
“只是什么?”南宫钥看了看那颗流光溢彩的红珠子,珠子里有丝丝凉意传来:“你把话说完。”
无面表情肃然,握了握她的手,那冰冷刺骨的感觉袭来:“你也知道了,它是我的命珠,如果有所损坏便是损坏我的本体,所以你需妥善保管。”
南宫钥不好意思了,拿着珠子不知道要说什么,无面松开手,手心中躺着一条十字扣的银制手链,链子正中坠着一个雕花的小圆球,说道:“我看你这脖子上和左手腕都有神器了,就将这个佩戴在你的右手上,这个小球是空心的,可以打开,正好用来装我的命珠。”
“……你,嗯,想得很周到。”南宫钥看着他打开小球,将珠子放了进去,再郑重其事地放回自己手中,想了想:“等我北狄这一趟走了就好好办你的事。” 无面笑了笑:“等你北狄这一趟走了我会告诉你我的故事。
这一夜过得很快,天擦亮时孟赢便来了,南宫钥正站在门口等着他,这一开门吓得他够呛,足足倒退了好几步,贴着过道上的墙壁喘道:“你这是要吓死我吗!”
南宫钥勾了勾手指,转身走进去坐下,指了指对面对孟赢道:“师兄,来,坐。”
孟赢狐疑地看着她,仔仔细细地留意了才走过去,在南宫钥对面坐下:“怎么了?”
南宫钥瞄了他一眼:“你对我……” 孟赢脸一红,拿眼偷瞄他一眼忙又转开:“我,我对你……这件事,你知道了吗……正好,那……”
“那你就不应该同那个术士一起,昨晚的事我都知道了,这屋子里全是那个臭人留下来的臭味,我一早起来就闻到了。”南宫钥气势汹汹:“你不知道我恨他吗!”
孟赢愣了愣:“你说的是这件事啊?”
南宫钥一愣:“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孟赢惊道:“你是狗鼻子吗!?”
南宫钥一拍桌子:“师兄,别转移话题!”
孟赢摇头:“没有什么人,你鼻子出错了。”
南宫钥怒道:“我不可能闻错!他身上全是药味,还是很臭的那种,你闻闻,现在还有那味道呢!”
孟赢吸了吸鼻子:“好,好像是有一点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同方大师一起来是因为你身上附了一只鬼,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南宫钥想对孟赢说实话,可一想到跟来的那个术士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孟赢沉思道:“也不知道他跟着你干嘛……难道又与周朝有关?或者是那个魏氏?”
南宫钥问:“那个鬼呢?”
孟赢拍了拍他的头:“没事了,我同方大师已经将它除了……嗯,主要还是方大师的功劳,对了,我来是跟你说那个玉壶的事,方大师说那玉壶里是只狐妖,他说得把这只妖除了,否则你同虞?忠文恢复不了。”
无面也是这样说的,南宫钥丝毫不含糊:“怎么除?”
“只有一个办法,你进去玉壶里诱它出现,到时候方足足和我会同你一起进去,只消它一出现便拿下它的命,此乃一劳永逸。”
“方足足?”南宫钥想了想:“那个术士?”
孟赢还没来得及说话,南宫钥笑道:“这名也太傻了,取得好,配他。”
见他还笑得出来,孟赢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放不下,非得拿他开刀呢。”
南宫钥抿了抿嘴:“我当然恨他,但是总归也不是他想要我的命,他无非就是个做事的。有个人对我说,做事要以最有利的方式来做,而不是以情绪来发泄。”
孟赢摸着下巴:“此话有理,说这话的人是谁?”
这个人是谁?南宫钥微微低头,这个人是他爱的人,虽然许多事变得扑朔迷离,可他还是爱他。
孟赢拉了拉他:“咱们走吧,去我那间房,方足足在那等着呢。”
两间挨在一起的房没有几步好走,结果刚一开门方足足便扑了上来,准确点说是倒了过来,吓得南宫钥往后一缩贴在走廊墙壁上,孟赢也往一边闪开,方足足整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这么重地一摔居然没有听到他哼一声,整个一个死人样。
孟赢一把将他拎起来:“不好,他晕了,是有人将他靠在门上的,知了快去看一看虞?忠文!”
南宫钥闻声便跳了进去,这边孟赢刚把方足足扶好,南宫钥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师兄,虞?忠文不见了!”
失踪的不仅仅是虞?忠文,连带那个装着白玉壶的盒子也一起消失了,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且无声无息,到底是何人会有这样高超的术法武功?
杨槐坡外,几辆简易的马车停在吐露新叶的杨树下。
春风拂面,暖意洋洋,本是一个让人身心俱佳的好天气,然站在车厢外的人却个个面带冰霜,愁眉不展。
为首的男子脸上冒出的胡渣虽然让他看起来狼狈又疲乏,但仍看得出此乃一位龙姿凤表,气度不凡的男子。他对跟着他的几位男子说道:“此一路相随相护,周朝感激不尽,典籍已由师长带离,几位也不必一直跟着,回去你们的封地要紧,此后……跟着新王……”
“王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尹伯成绝不会就这样退缩,誓死追随王上!”
说话的老者已过知天命之年,说话时满腔愤慨,另几个也跟着附和,说到激动处几个位君主跪在地上,大有周朝不同意他们誓死追随就不起来的意思。
周朝面色更加难看,虚虚抬手道:“诸位,岂可将一国子民置之不顾?这局棋已成死局,我自然知道诸位的忠心,可如今大势已去,是我对不住诸位,还请回吧。”
在场的人依旧跪地不起,一个中年男子伏身在地,宽大的袖袍上全是泥土,声音悲切的传来:“王上,你这是要违逆先王的旨意啊!王上,臣等将身家性命系于王上,王上如此行事才真是将诸国子民置之不顾啊!王上……”
另有人附和道:“王上才是先王指定之人,何需担忧,吾等一定事事为王上尽心筹谋。想不到那妖姬竟是敬王的细作,此一番王上走错这一步,还望王上不要一错再错。”
周朝被人戳了心窝,苍白着脸后退了一步,站在一旁的老侍人上前将他扶住,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又有人说道:“臣已与楚君通信,他让王上去楚国,时机一到便助我们杀回去夺回天下!”
心累,更有身负万斤重担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快要垮了,虽然活着却觉得比死还要难受。
地上跪着的人齐声道:“还请王上定夺!”
还定夺什么?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还有他定夺的份吗?周朝挥了挥手,没有言语地上了一辆马车。跪在地上的诸君起身,彼此交接了几句,有人前去周朝的马车旁低语了几句,随即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树林中闪过人影绰绰。
马车起步,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楚国方向急速进发。
夜里,一路逃亡,舟车劳顿后困乏的周朝已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山林的夜并不似宫里那般安静,正值春日,时不时都能听到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响与石缝中传来的虫鸣声。
“到了夏日会更加吵人。”他迷迷糊糊地低语道:“李侍……给寡人拿一杯水。”
顷刻,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他的手中,熟悉又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