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跑到了禁地,可是芜铃却越不过面前那道无形的防线,没有芒阳带着根本没有人能进得去。芜铃冲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被反弹到地上,摔了好几次后,她揉着受伤的手肘蹙着眉停下了。
“是我多想了,一定是我多想了……”她无措地说着,没有发现自己急出了一头的汗,遥远处的喊叫声传到她的耳朵里。芜铃回过头去,远处火光冲天,月下城在腾起的大火氤氲着的热气下变得扭曲。
“文丽!你给我出来!”芜铃看着眼前的石洞,整个人被害怕与绝望包裹着,却又隐隐带着希望。如果出来的是芒阳,哪怕他出来打她一顿她也愿意。 没有人回应她,燥热的空气夹杂着热浪一阵又一阵地扑面而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些叫喊让她心慌。迷茫无措间,石洞处传来轻响,芜铃定睛看去,心下猛的一沉。
从洞中走出来的是文丽,眼角含俏,嘴角微勾,从背后轻轻伸出她一只白晳的手,纤纤玉指之间,躺着一个闪着蓝光的果子。
芜铃瞳孔猛地一缩,世间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时间如同停止了一般,她瞪着文丽,问道:“芒阳呢?”
文丽愣了愣,掩口一笑,摇头道:“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宝贝的事,结果问起城主来了。”她回了回头:“在里面啊。”又是一笑:“哎呀,我忘记了,你进不来。”
芜铃觉得自己的心停跳了一拍,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问道:“他怎么了?” “他?”文丽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死了吧。”
力气一下子被抽光,芜铃跪在地上,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良久,一股足以烧得她生痛的怒火愤恨占据了她的头脑,听到文丽的声音,温温柔柔,像是在哄小孩睡觉。
芜铃突然想起了芒真,她问道:“你连真儿都不管了?”
文丽倒是想了想,又摇头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可他是你的孩子啊!”芜铃吼道:“你怎么能这么做!” 文丽轻轻哼了一声:“可他也是月下城的人,这么说吧,即便他是我易国的人,我如今也管不了他,人各有命,这就是他的命。”
芜铃大吼一声,再一次向石洞口冲去,却又在距洞口三丈远处被弹开。文丽本来还有些害怕,见了这个情形又放松下来,往前轻轻走了两步:“我只要带着这个宝贝回去,就是一国的功臣,居功至伟,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想要孩子我可以再生。”她举目望着远处的火光:“这个地方,真是让我忍够了。”
芜铃绝望到无助,爬起来再一次冲过去,然后再一次被弹开。
文丽将鬓边的一丝黑发绕到耳后:“快十年了,你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吗?”她将手中的果实看了又看:“还是你送了我这个机会……当然,也得感谢城主。”目光转向芜铃:“你做为一个女人真的很不合格,还是一个伺候过芒阳的人,你看不出来他其实心里有你吗?”
芜铃一愣,文丽看向她,好笑道:“你真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吗?”指了指山洞里:“其实他大概也没有想明白,你别说我心狠,他对我是好,但他心里有你,他这样做,我下手也算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你这个疯子。”芜铃看文丽,红着眼沉声道:“你最好别出来,你要是出来我一定弄死你!”
文丽轻笑一声,指了指远处的火光:“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吗?”
芜铃回过头去,她的家园正在火中燃烧着,红色的火光刺痛了她的双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轻声道:“城中进了外人……”
“你看,你什么都懂得的嘛。”文丽理了理裙角:“你还是赶紧回去看一眼你的家人吧,别等到都死光了连尸都找不到。”
芜铃好恨,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月下城的人不会那么容易被打败。” 文丽看着她,又是一笑:“也许吧,芒阳在还好说,他不在了,这宝贝又被我拿了,有些事就不好说了,易国人多,经得住耗。”她想了想,又说道:“那个小寨子里,每几个月都会有人潜进去,我留了线索在那里,这么多年的筹划,总不会输掉的。”
远处“轰”的一声,大殿轰然倒塌,南宫钥看着远方烟火飞腾,总算是知道这月下城是如何被毁掉的了,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传说,早已被删改得面目全飞,历史洪荒之下,真相又有几人能见。
芜铃所想要保护的人和家园,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被毁于一旦,娇滴滴的美人,倾了一座城。她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火光,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就想着,自己就这样让这个女人逍遥吗?如果不能杀了文丽,她如何对得起芒阳,如何对得起月下城。
可是她能怎么办,没有芒阳带着她就连禁地都无法靠近,对于仇人的嘲弄她无计可施,芜铃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文丽看着远方,丝毫没有把芜铃放在眼里,芜铃转过头,见一队人影由远处靠近,她眯起眼睛,那是谁?在这个时候也许没有人会记得这一个方向是设了禁制不能来人的了,是城里逃过来的人?
人越来越近,映着背后的火红,像是来自地下的恶鬼,那不是月下城人,那些人的样子分明就是中原来的士兵。
芜铃身体绷紧,耳中传来文丽的笑语:“没法再陪你玩了,现在,你终于可以去陪你的心上人了,其实换个角度想一想,这是个好事情。”
那队人至少有十个,根本就不用去想,芜铃知道自己能打倒一个人都已经算是不错了,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一直跟着芒阳,凭借的也只是一点力气,这点没有锻炼过的力气到了这里就真的没什么看头了。
她在心里痛哭,可脸上却是一片麻木,她就想着,那些人要是再靠近一些,她要如何才能多杀一个人,也许就为她的某个同族报仇了呢。
“月下城的人……真是……我是不是该说你傻呢?”文丽有些不理解:“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像块木头,也难怪月下城主不喜欢你,其实你长得不差,就是……月下城的人都是一个德行。”
那几个走到了,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芜铃,芜铃没有给对方举刀的机会,率先扫去一脚将一人踢倒,紧接着跳到那人身上,一只手从那人的腰间抽出长刀,一刀便砍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等其余几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的人被割开的喉咙正喷出大量的鲜血,浇了芜铃一头一身。剩下的几个人全都举起刀冲了过来。
芜铃躲过了几招,寻到机会狠命地一刀砍在了一人的胸口,同时被另一人砍中后背,一个酿跄往前扑了一步。
被芜铃砍中的那个人倒在地上,没有即刻死去,胸口的鲜血汩汩地往外冒个不停,身体不停的抽搐。芜铃凌厉的目光扫过地上将死之人,她感觉到后背的温热与湿润,却没有觉得痛,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兽,以刀支地,恶狠狠地瞪着向她逼近的几个人。
“很好”,她想着,也许可以杀上三个人。
“各位快一点将她杀了,我们好回去复命啊。”文丽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不要被她吓住了,她不是兵,没有那么厉害的。”还是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些怯意,这个女人,该柔的时候柔,有能力了才会显出本性,实在是很聪明的人。
看到芜铃看她,文丽还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各位大哥,事不宜迟。”
剩下的人一涌而上,在芜铃插了对方其中一人一刀时,一柄长刀从她下腹穿过,她只觉得腹下一凉,接着有什么从她身体里被抽了出去。
血,到处都是,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芜铃倒在地上,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反应不过来她到底是怎么了,接下来她就要死了吧,也好,芜铃眨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她不知道是因为血流到了她的眼睛里,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红色的天,红色的云……
她等着那致命的一刀,生命在流逝,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等了好久,缓慢地转过头去,她看到红色的画面中,倒了一地的人,那些本该杀她的人此刻却死在了她的前头,而她心爱的男人正捏文丽的脖子,另一只手从文丽嘴里掏出了那颗招来祸患的宝贝。
被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文丽在哭,她说:“我是被迫的,我只是想吃一口,不说长生不老,我想我们将它分来吃了,城毁了,我们能活着也好啊,你将剩下的吃了,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芜铃想抬手,想让芒阳不要相信文丽,可她做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怎么办,一行血泪顺着她的脸流下去。
芒阳看着地上的这个女人,鬓发散乱,面容慌乱,衣裙上沾了不少血,那是他的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也没有力气,只有溢满整个胸腔的悲怆。他握了握手中剩下的大半个果子,慢慢转过头看着地上还有微弱呼吸的芜铃。
两个人的目光就在这样一个时刻交织在了一起,芒阳走了过来,一步,两步……芜铃数着那脚步,好像等到了世界末日,时间慢到不像话,但是他终于走到了她的身边。
跪下,抱起她。
芜铃第二次这样躺在芒阳的怀中,可是这个时候她没有力气去猜测他的想法了,他也许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他来了,她还有一点力气,她得告诉他自己知道一些事,她也许还能保护他,也许吧。
她看着他,开始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觉得好累,只想要闭上眼睛,可还是得努力,她张了张口,有一滴温热的水滴在她的脸上,接着,又是一滴,她想她是感觉错了,她又想抬手,可实在是没有办法。
也许是老天看她快要死了,满足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芒阳拿起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脸上,芜铃又感觉到了温热的水,在芒阳脸上,好多好多。
她没有时间了,闭上眼睛,将所有的力气聚起来:“文丽承认了,她是奸细……不要,不要相信……她……”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虚开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还想说她从来没有变过心,她想说她由始至终都只爱他芒阳一人,但是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了。
芒阳突然抱紧了她,在她耳畔说道:“是我错了,用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我是一个愚蠢又肤浅的男人……”芒阳的声音第一次带着脆弱:“我得保下月下城,你等一等我。”
他将那大半个果子按进了他那个被剖开的胸膛,无数道光芒从芒阳胸膛中射出来,而后从他胸膛中流出带着红光的血液,落到大地上便凝结成冷,一路蜿蜒着向前延伸。
在寒冰结到前头正蹒跚挪步的文丽脚下时,她突然跪倒在地,只一瞬,便从内往外变作了一个冰人,“哗啦”一声裂成无数碎冰落散开去,与蜿蜒向前的寒冰融为一体。
芒阳双手用力抱紧芜铃,她看见远处一切都被寒冰迅速覆盖,接着在她眼中崩裂破碎。
南宫钥心下一惊,紧紧按下了石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