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什么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跟他有什么仇?”云起声调陡升,“修玄之人不能干预山下之事,若杀了他,你也逃不过惩罚!”
“况且此人是人皇,自有天道护佑。”他接着道:“你……”
“天道?”他的话被芫芜打断,“那今日便是天要他亡。” 芫芜奋力挣脱云栖的钳制,再次挥剑刺向榻上之人。
云栖自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两人在殿内大打出手。
以芫芜十几年的修为,自然不是云栖的对手,所以很快再次被钳制住。
“阿芫,你冷静点儿!”云栖将她的手反背在身后,怒道:“且不论你们之间有何种仇怨,但你今日动手杀了他,却是在损害自己的修为!修玄之人重在修心,这你也不懂吗?”
哪知芫芜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直接弯腰转身。 两声轻响——她的手臂从肩膀处断开。
云栖着实被她的举动惊住了,自然连忙松手,但这一松手,就再也阻止不了她了。
一柄长剑插进心脏,榻上的男人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将剑拔出收回剑鞘,芫芜走回云栖身边:“我的事做完了,可以走了。”
云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右臂,顿了顿,伸手牵住其左臂,默然将二人身形一同隐去…… “你从未出过山,那人跟你有何仇怨?”替芫芜将手臂接好后,云栖开口问道。
此时已经深夜,蜀国皇城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
“亡国灭族之仇。”说着如此沉重的字眼,芫芜的声调却透着事不关己的淡漠:“虽然我没有关于此事的记忆,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
闻言,云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又看了看芫芜被芫芜握在手中的长剑,道:“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告过你,一旦开始修炼,你便已经脱离普通凡人之列,这山下之事便再与你无关?你不能干涉,更不能用在玄门修得的灵力去杀害普通人族的性命。”
“说了。” “那你还……”
“师父确实说了,而且还教导了无数遍。”芫芜抬头,形状过于精致的丹凤眸让她看起来没有十几岁的少女该有的软糯,“可是,在我看来那是他应得的报应。我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别人亏欠我的,我必定要讨回来。”
“你可知,你已经产生了心魔。”记忆缺失仇怨却在,不是心魔又是什么?
“就算之前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了。”芫芜语气极其轻松,“毕竟仇怨已经了了,还有什么能成为我的心魔?”
“小丫头,你骗我多久了?”见她这幅模样,云栖忽然又觉得她方才的推断错了。此时再问话,便改了语气:“我怎么觉得你跟着那人进去是早有预谋呢?” “其实我本来也想着,若是这次下山碰不到他,那就先留他一命。”芫芜道:“但是,他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
“……你这样的性子……”云栖停了片刻,方才接着道:“世所罕见。”
芫芜一时品不出他话中之意,但是也不想费时费力去细细地品。她今夜此举,必定会被归入“惹是生非”的范围内吧。
“你如此罔顾门中戒律,是不是很快会有青衿门的人过来带你回去受罚?”云栖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怎么知道?”芫芜问道。
“因为……过来带你回去的人已经到了。”话落,他的身影也已经从芫芜身旁消失。
下一瞬,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几步之外……
这是什么鬼地方?少咸山不是玄门修行的灵山吗,为何还会有这种地方?一片荒芜,即使日在中天光线也十分晦暗的欺心谷中,芫芜一边前行一边腹诽。
被卫落从山下带回来之后,她便被扔进这谷中。
和自小到大无数次犯错经历都不同,芫芜十几年来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生了怒气的卫落。
“欺心谷中面壁思过五年,带你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何处时再出来。”卫落话落,她便被丢进了位于青衿门的禁地从不许除了掌门之外的任何人靠近的结界中。
可是这里连堵墙都没有,要面哪门子的壁?目之所及,脚下是干裂的土地,周遭是尘埃和雾气共同汇聚而成的昏暗。芫芜除了自己,连一只活物都不能寻到。哪怕是一根碧绿的草,或是一只会发出扰人心烦的叫声的蟋蟀。
师父知道她最怕孤独,所以是要以此来逼我悔过吗?不知已经在原地静立了多久,芫芜看着脚下本就张狂的裂纹,似乎又多出了几条更加扭曲怪异的。
可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德报怨,不过是那些吃了亏还没本事讨回来的窝囊废想出来的自欺自人的话。
若是没有本事手刃仇人,她也可以以德报怨。
一个人就一个人,一片荒野,你能奈我何?
……
芫芜走了许久,却觉得自己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原地。因为围绕在身体周遭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脚下裂纹,满目昏暗。
走得累了,便就地坐下准备歇息片刻。同时想着要不就在此处修炼吧,这么走也走不出隔究竟。五年不进食,饿是饿了点儿,但是应当不会撑不下去……
心中正思绪翻飞,却突然看见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棵树。她立即起身,拔腿奔去。可是跑了片刻才发现不论她追多久,那棵树一直在前方。连位置和距离,都不曾改变分毫。
不愧是青衿门专门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这欺心谷果真名不虚传。没有生气、无边无际、日月不分,居然还有扰人心神的幻象……芫芜怒极累极之下反而嘴角上扬。
闭目片刻平复了心绪,她就地打坐,开始修炼。但是在灵力开始运行的瞬间,她的身影却忽然消失在荒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