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过来了?”晋楚栖梧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风寒好了大半,今日晋楚清梧过来陪她下了大半日的棋,方才离去。
“在下棋?”安晏不答反问。
“清梧刚离开。”她看了看棋盘上的残局,又抬头道:“对弈一场?” 安晏自然无不可。
二人对坐,黑白搅出一片风云。
“你从前和人对弈的时候,是胜多还是败多?”晋楚栖梧缓缓开口。
“胜多。”
“胜的是谁?败的又是谁?” “公主。”安晏落下一子,温声道:“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出来。”
“……不过闲聊罢了。”晋楚栖梧轻笑道:“安将军是真将我当成了‘敌军’,以为我在刺探军情吗?”
“我幼时不常和人对弈。”安晏道。
开始经常对弈,却是在弃文从武之后。而对弈之人,也只有那一位。
“陛下棋风沉稳,有包容之态。”他接着道:“他是一位宽厚待人、善待百姓的君主。” 晋楚栖梧不再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棋盘,从容地落下每一子。
她虽然也是自幼习棋,但相较之下更喜欢骑马射箭。在父亲心中,自然也是觉得她是不喜欢下棋的。所以也没有主动提出要父女对弈一场,虽然他本人酷爱此道。
一盘棋下了近一个时辰,对弈有了结果,安晏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你何时出战?”晋楚栖梧瞧着自己那毫无章法的布局,没有勇气再仔细端详下去。
“明日。” “所以今日,是过来道别的?”
安晏不置可否,“我留两万兵将守城,若非必要,你尽量不要出府。”
“晓得了。”晋楚栖梧点头,“你也……不要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自然不会忘。”安晏起身,“我定会为你夺回家国。”
…… 一封接着一封的捷报传回来,由秋入冬又迎来第二年的春天,半年时间倏忽而过。
这座城池被两万兵马守得铁桶一般,上回那样的刺杀再未出现过。逐渐地晋楚栖梧也明白过来,朝廷的檄文之上要悬赏取命的反贼只有一个人,不是她也不是阿弟。
即使没有他留下的这些兵马,后面的刺客也不会过来找她。
“公主,军中来人。”晋楚栖梧坐在堂下浏览官员送来的文书,一人前来禀报道。
“谁?”她问话的同时已经起身,“征战暂时停下了吗?”
“小的不知。”对方答道:“来人是一位将军,说要亲自求见公主殿下。”
晋楚栖梧连忙赶过去,迎接她的却是晴天霹雳。
……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禀公主,敌军夜袭,将军遇刺。”来人将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如今三军无主,进退还请公主定夺。”
“安晏在哪儿?”晋楚栖梧上身前倾,双手死死箍住面前的桌案:“你说他遇刺了,刺客是谁?结果如何?”
“将军……将军……不知所踪。”
“……”晋楚栖梧的手从桌案边沿滑下,“既是不知所踪便派人去寻,因何来到此处对我说三军无主?”
“已经派人找寻,却多日不见结果。”来人道:“将军曾经嘱咐过,若军中出事,一切请公主定夺。”
“由我定夺?”
“是。”来人展开双手,“此乃兵符,三军听凭公主调遣。”
……
“不行!”晋楚清梧虽然是个男孩子,却生了一副软和性子。平日里即使对下人仆从都极少有过怒容,更何况是他的长姐?
可是听完晋楚栖梧的话,盛满墨汁的砚台被他挥手打翻在地,墨汁溅到了晋楚栖梧所穿的男子样式的衣摆上。
“阿姐,那可是战场!”他大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清梧,我……”
“也不要我了吗?”
晋楚栖梧顿住。
“父亲和母亲将我丢下,如今连阿姐也要这样做吗?”
“……”晋楚栖梧沉默良久,缓缓蹲下身将砚台捡起放回桌案,指腹和掌心被染得一片漆黑也不在意,“清梧,阿姐没有要丢下你,也绝不会丢下你。”
“但是这一趟,我不得不去。”
“阿姐!”晋楚清梧跑到门边,伸手阻拦,“你不许去!”
“来人。”晋楚栖梧出声,自有人前来将晋楚清梧拉开。
“保护好太子。”她吩咐道。
“是。”
“阿姐,你不许走!阿姐,阿姐……”
……
被大军包裹成铁桶的城池是一片安乐乡,出来之后才看见真实的世界。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
安晏御下有方,晋楚栖梧一个女子初次……不对,应当是第二次来到营中,因为手持兵符而受到所有将领的接纳。
她和战场的联系,仅仅是近半年内才开始阅览的兵书谋略。纸上谈兵尚且做不到,何谈让她坐镇中军指挥征战。
晋楚栖梧并非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一到营中便对上下将领言明,她只是手握兵符,但不会干预战事。
她此举,倒是在接纳和听从之外,又得了三军将士的几分真心拥戴。
安晏手下的这些人也没有让她失望,即使少了实际上的主帅,大军攻城略地不再像从前那样顺遂。但也没有后退,之前攻占下来的土地,一分没少。
“免了,直接说明情况。”几名难民打扮的人来到堂下,躬身行礼时被晋楚栖梧打断。
“回公主,属下带人一路向西,进入敌军领地数城,也未发现将军的踪迹。”其中一人禀报道。
剩下的几人,所说内容和第一人相差无几。
“知道了。”晋楚栖梧淡淡道:“先退下吧。”
“公主。”一人问道:“还接着找吗?”
“人还没有消息,自然要接着找。”晋楚栖梧道:“增派两倍人手,扩大搜寻范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半月之后,奉命出去搜寻的人再次回归。彼时将士们打了没有安晏带领之下的第一场胜仗,从上到下军心大振。
晋楚栖梧正在看军中呈上来的战报,听到通报立即叫人进来。
其实就算这些人不来,不超过一日她也能听到相同的消息——诏书昭告天下,反贼安晏已死,首级被悬于楚京城墙之上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