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芫!”云栖现身在螺音的小院中,快步向前,“我这一趟去的十分顺利,所有的药草都找齐了。稍后便着手替你……前辈?”
螺音忽然出现在前方,云栖顿住脚步。
“她已经不在此处了。”螺音道。 “不在这里?”云栖紧接着问道:“去山下了吗?去了哪里,食肆还是海滨?”
螺音却摇头,同时将一张信纸递向云栖:“你走后没几日她对我说自己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寡淡,想要去你临走之前给她推荐的那家食肆。但自那之后就没再回来,这是她留在自己房中的。”
云栖的喜悦凝固在脸上,意识到之后才将其卸下。然后伸手接过螺音递过来的纸,上面不过短短一行多字,一眼就能看完。
“数月之间多有叨扰,芫芜谢前辈收留之恩。今不辞而别,事出有因,望见谅。”
云栖把视线从信纸上撤离,发出一声轻笑。 “这些时日确实打扰了前辈的清静。”他敛容致礼,“云栖在此也要向您致歉。”
“我一直觉得她终归要做出一些事情,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将我诓骗出去,然后趁机逃跑。”他忽然想到了上邪,倒是他亲手把逃跑的工具交给了她。
“要去何处寻她?”螺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云栖道:“不过想来,左不过也就那几处吧。”
…… 云栖从南海离开,先后在青衿门与广陵找寻一月有余,也没能找到半分芫芜的踪迹。最后,来到了蛮荒。
要说这世间真有一处风景亘古不变,那一定是蛮荒。因为即使它变了,也不会有人能分辨出来。朔风狂舞、黄沙漫天。即使是宫殿一般大的沙丘顷刻间被搬空,过后的模样和之前的模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云栖没有直接去到建木神树之下,而是现身于一段距离之外,然后慢慢走过去。
首先在飞舞的黄沙中看到了青色的树顶,然后是半颗树冠、整个树冠、黑色的花、紫色的树干、围绕在旁的浊息……以及盘腿坐在树下,同样被浊息围绕包裹着的人影。
云栖的脚步忽然顿住,将目光聚集在前方树下被浊息包裹着的青色身影上。不过间隔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又发疯一般向前冲去。 玄墨淬火扇祭出,带着灵力破空劈向前方。
外形极似蚕蛹的浊息被一扇破开,露出里面所坐之人的全部身形。
云栖第二扇紧接着第一扇以斩草除根之势扇过来,将已经被破开的蚕蛹彻底扇了个零散。
芫芜仍旧在入定中,这么大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她穿着从前的旧衣衫,双目紧闭,眉头微皱,上邪静静地躺在她身侧的黄沙上。
只有来到一尺之内,才能发现之前围绕在她周遭的浊息虽然已经被云栖赶了个干净,可还有几缕萦绕在她眉宇间,若有若无、若隐若现。 只有再观察的久一些,才会明白最后这几缕浊息并非从外而来,而是自内而出。再看它们的若隐若现,更像是无声的欢愉雀跃。
然而云栖既没有仔细观察也没有长久留意,却是从一开始看到黑息中的青色衣角时已然大怒。
“你疯了不成?”他来到近前,收起折扇,掌心聚力直接打向芫芜。
这一掌落到了肩膀,随即有血迹从后者嘴角涌出。
“噗……”芫芜被直接从入定中打出来,接着抑制不住地呕了一大口。
她以手撑地,眼中凶光骤聚。但是当看清来人的面孔时,眼神又逐渐恢复清明。
“你做再出格的事情我都能理解,但不包括把自己变成疯子!”见她清醒过来,云栖才大发雷霆,“三界之大,修行一途无不是苦心孤诣、长久方能大成。”
“那些急功近利的旁门左道之法,只会损你修行、伤你心性。将你引入深渊,推你走火入魔!”
“嗤。”芫芜闻言嗤笑,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然后有些踉跄地站起身,看向云栖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这话问得轻松,好似朋友见面时的随口寒暄。
这副态度,让云栖怒上加怒:“你不辞而别,我只当你是悲痛难耐,想要寻舒缓或是发泄的途径。所以我翻遍了青衿门,找遍了广陵城,全部一无所获之后才最后来了这里。”
“你倒是极其擅长一鸣惊人呀,每有举动都能让我觉得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你!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你放着恣意的日子不过,”芫芜缓声道:“管这么多旁人的闲事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在想办法走火入魔。所以,你且去做好你的尊贵上神,我来做我的妖魔邪祟。互不相干,各自安好。如此,咱们或许还能算朋友。”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若非云栖涵养好,此时焉还能保持清醒,“我知你骤然遭遇大难,心中悲痛难抑,但这不是你堕落的理由!”
“堕落?”芫芜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笑容升到一半又落了回去,“……也是,和你们神族比起来,成为其他任何一种生灵都是堕落。妖魔更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的存才,或者说……都没有资格入你们的眼。”
“但是我自愿堕落,你管得着吗?”
“芫芜!”云栖箍住芫芜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再稍稍加力便能将其折断,“你看着我!”
“没有陵游你就活不成了是吗?你是在为他而活吗?”
听到此处芫芜立即挣扎,但囿于实力天差地别的悬殊,她的挣扎根本没有被盛怒的云栖注意到。
“养你教你的恩师,收容你长大的师门,还有广陵城关宅中将你从火海中救出的忠臣良将。难道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陵游?”
肩膀上的痛楚已经趋于麻木,芫芜面上仍旧平静无波:“比不比得过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道忽然离开,她后退两步,二人之间隔开距离。
“……”云栖沉默片刻,收敛心绪,方再次开口,“生灵自有命数,天道不可……”
“别跟我提什么天道?”芫芜却忽然像是被踩住了痛脚,怒目圆睁朝着云栖大吼,“那是什么狗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