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普丘国的第一战,玄真皇家和独孤家各有损失,只是相比之下,玄真皇家这边的损失要比孤独家那边小一些,能够顺利占领国境关隘,对于星流云来说,确实算得上是一次大捷,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可放在历史长河中,却总觉着这件事来的实在是太轻易了些,这也是萧聪一直在是思考的问题,就在刚才星流云将刚刚统计出来的伤亡人数报给萧聪的时候,萧聪闻之还真的小小地吃了一惊,这数字与他预想的相差实在是太远,被带进扶抟国的十数万人虽然毫无例外地全部负了伤,但阵亡者却才不到两万人,这与昨晚那惨烈的厮杀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在萧聪的预计中,怎么着也得有五六万人才算正常。
这对他一个修道者来说,确实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不管是对于那一边,少死点人总归是好的,可事情却不能因为小有喜意就要得意忘形,事前准备事后总结,这是个不可或缺且无可替代的过程,萧聪坐在临时营帐里一张枣木桌子旁,一手持书,一手抚鼻,双目无神静静地想着,忽然,他莞尔一笑,
“这诸葛家,还真是有意思。” 玄真皇家的军队在关隘处休整了整整三天,留下一万人守关,并做好一系列更为严密的军事部署方才离开,星流云这丫的也真是够狠,不破楼兰终不还,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竟然在关隘两侧布置了炸药,这连独孤家都不敢使得手段,这家伙在下达命令时却斩钉截铁,连他娘的眼皮都没抖一下,萧聪当时就站在一旁,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微微一笑间心里想到,
“老大还是老大!”
拔营撤寨,再举进发,经此一役,玄真皇家大军士气高涨,浩浩汤汤地继续往扶抟国里挺。
行军数日路过几座空城,星流云虽明令在先,任何人不得踏进空城一步,违令者,概杀不论。可萧聪自从听了那次鸿翔跟着星流云和宇文风度潜入扶抟国回来后的一番语无伦次的讲述,一直心痒难耐,星流云颁布的临时禁令是约束于他手底下的士兵的,他萧聪又不是星流云手底下的士兵,远不用顾及这一套,再说,星流云整这一出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军人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冷静,切不可带有半分情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军人的浴血厮杀只是为了服从命令而无关于任何,星流云不想用所谓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怨忿刺激将士们的情绪,或许这真的可以在这次战斗中大幅度提高将士们的战斗力,骄兵必败哀兵必胜,那怨兵呢?从长远发展来看,这样做定然是弊大于利的。
可话说回来,皇家军队到底是骄兵、哀兵还是怨兵,与他实在是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于是在路径第一座空城
的那一夜,萧聪避开星流云布置的一系列明哨暗哨,悄无声息地混出军帐驻地,展开摘星翼往空城那边飞去。
飞过城墙,借着清幽月光往俯望,却并没有见到当时鸿翔口中所讲述的那一幅幅惨象,看样子这里已经被荒废了好长时间,灰黑中不时出现几点斑白,萧聪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一堆堆散落的白骨!
萧聪落下身来,沿着诡异寂静的街道,一边走一边看,心里也不禁生出几分毛骨悚然,这些直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倒并不是因为堆成堆的白骨——人骨头他见的多了!不过若在这一对对白骨旁再支上一堆堆炊火,那感觉可就大不一样了,人吃人,还吃得那么干净,怎么能下得了口呢!
走着走着,萧聪蓦地一怔,他的目光定定地停在一堆看上去与其他白骨一般无二的骸骨上,只是堆骸骨边缘放着个半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白色骨块,显得分外眨眼,那应该是一个婴儿的头骨。 怔了半晌,萧聪长长地呼出口气,紧攥着拳头和紧咬的牙关也慢慢地松开,他继续往前走,目色怆然。
两个时辰的时间,他走过了空城每一条主街,亦在每一座大点的院子里走过一圈,这里有很多地方残留着打斗的痕迹,痕迹不甚明显,可以很轻易地分析出打斗者在打斗时用了何种方式——那种原始的、野蛮的、残忍的打斗方式,撕咬、缠打、生拉硬拽……毫无技巧可言。由此看来,鸿翔当日说得没错,那时候这里确实是已经变成一座人间炼狱,炼化的不只是人的**,还有人性!
回到军营驻地,直挺挺地躺在帐子里的毛毡上,久久不能入睡,一幅幅由记忆衍生出来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子里上演,他发现他就是控制不了它们,越是控制便越是强烈,强烈到让他心如刀绞杀念如焚,《冰心诀》已经不知被运行了多少周天,与他心里的各种感受,此起彼伏此消彼长,让他感觉自己近乎要分崩离析了!
多么漫长而煎熬的几个时辰啊!
自此之后,萧聪再也没去皇家大军路过的空城里逛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看多了会忍不住,他怕忍不住就要坏了大事,他怕坏了大事后萧家就要复兴无望,萧家复兴无望,那他就是个罪人!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落在了一己私欲上,这样的事实让他感觉更加痛苦,更加无地自容,记不起之前是听哪位先哲说过的话了——人生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现在想想,貌似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既然大家活着便都是苟且的,那苟且便苟且吧!呵,除了这样讲,他还能对自己说什么呢?这世间的恩恩怨怨生杀衍弥,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就可以左右的,如此说来,原是他自己太看得起
自己了,哈哈,还真是搞笑!
一个月过,萧聪跟随着星流云的大军,挺进扶抟国的内地,队伍里没有了来历莫名的军师秦先生,宇文丰都自然起疑,不过这火倒是没有直接撒在萧聪身上,于是我们年轻有为的少帅星流云便理所当然的遭了殃,不知这丫的是早有准备还是脑筋转的够快,竟然骗宇文丰都说萧聪是他安排的秘密武器,为了避免走露风声,所以不能轻易示人,而更为让人无语的是,宇文丰都竟然信了!不过鉴于萧聪那一夜的出其不意的神异表现,星流云扒的这瞎儿倒也说得过去,可话说回来,就算星流云直接承认他就是与萧聪合起伙来故意骗他,遇到这种无赖痞子,宇文丰都又能说什么呢?
于是此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兵贵神速,玄真皇家的军队日行几百里,终于逼近独孤家驻扎在扶抟国境内的军帐大营,这一路上的古城都成了死城,行至于此,终于隐隐嗅见了点生气。 星流云命令军队在独孤家军枢处所在古城外三十里外安营扎寨,同时派遣信马回普丘,让皇甫陵派人送百万石粮食来,可能在他看来,就先在这境况,天时地利人和,他这边都占尽了,独孤家肯定不敢轻易出城迎战,于是他特意挑了几百个嗓门大的将士,给他们做好值日日日出去搦战,打算用心理战术来个不击而溃,虽说人命关天,他在外面与独孤家多耗一天,那城里就得多死好些人,可打仗终究还是要讲究个战术,再说了,扶抟国内受难的百姓是人,他星流云手底下的兵也是人呐!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拿命来养家活口的人,任谁也不是该死的。
他想得倒是周到,可现实发生的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第七日,玄真皇家这边的一群将士成三列站在高大紧闭的城门前,手里拿着星流云特意准备朗朗上口的攻心之辞,扯开了破锣嗓子,那念得,前仰后合,声情并茂,要多带劲有多带劲,星流云身着金色龙纹轻甲,翘着二郎腿坐在如梧桐树冠般的黄罗伞下,一手拈着茶水,一手轻抚着下巴,满脸尽是幸灾乐祸的调侃之色。
萧聪和宇文丰都分别利于两旁,萧聪一身浅蓝色劲装,两手自然下垂,面色微囧。宇文丰都一身银色雁翎轻甲,抱剑而立,面色无喜无悲,这俩货之所以站着,不是人家星流云没给他俩看座,两把椅子就在其身后静静的放着,只是这俩货可能就是不喜欢坐着吧。
星流云向身旁两人各看一眼,皱着眉头牢骚道:
“我说两位,您俩就这么站着,不累啊,放心吧,都这步田地了,独孤家还能翻出什么浪来,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但万事都得有个度吧,你俩这么小心,弄得我也紧张兮兮的,来,听
我的,快坐下喝杯茶,不行咱就打个赌,不出三日,独孤家绝对弃械投降!”
萧聪似笑非笑地看了星流云一眼,淡淡道:
“自古骄兵多败,我说老大,你这状态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星流云亦是皮笑肉不笑地嘻嘻几声,阴阳怪气道:
“萧四少爷慧眼如炬,我是骄兵,但您不是啊,所以这胜算还是在我们这边的。”
萧聪闻言扭头白了星流云一眼,笑骂道:
“德行!”
宇文丰都自始至终都遥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半晌后,终于飘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前边死的人,似乎少了点……”
星流云闻言,身子往前一仰,刚喝进嘴里的茶水便被喷成了一道瀑布,他抬手抹了抹嘴,怪异地看着宇文丰都,气不打一处道:
“那你想死多少?我说宇文风度,你疯了吧!”
对于星流云的情绪激动,宇文丰都依旧是那副如万年不化寒冰般的高冷模样,不理不睬。
萧聪闻言右手慢慢抚上鼻梁,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星流云看着眉头微蹙的萧聪,转回脸来冲宇文丰都没好气道:
“说话说到底,送佛送到西,说话只说半句,你觉着你这样挺酷是吧,再酷能有本少爷酷吗!”
萧聪闻言看了星流云一眼,而后干嚼了几下嘴巴,宇文丰都对星流云继续保持着无视,并将头微微往另一边拨了一点,隐约中貌似还微微舒了口气,这星流云,一犯起混来真是越来越不招人待见了。
少顷,萧聪放下手,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在途经的每一座空城都探查过一遍了。”
宇文丰都没转头,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萧聪见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这不好的预感是从何而来,又毫无头绪,或许是真的有那么回事,也有可能是不明觉厉的心理使然。
这宇文丰都说话说一半也就罢了,就这样没了下文,好像也真是挺可气的!
星流云和萧聪一起定定地看着脸朝着另一边的宇文丰都,神色大异,一个眸子稍缩面色略窘,另一个歪着脑袋撅着嘴,一脸表情看着就像不怀好意,活像市井巷里心里正攒着坏事的流氓痞子。
宇文丰都如脑袋后边长了眼似的冷冷道:
“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现在已是多说无益,因为过不了多长时间,答案就要见分晓了,再等等吧。”
说着,竟少有的幽幽一叹。
星流云倒是豁达,闻听此语,只是无奈地撇了撇嘴,慢慢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拉着怪腔轻哼一声,随即不再说话,萧聪放下手,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不由轻轻一叹,呢喃道:
“怕是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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