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主座上,坐着一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圆润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棱角,却也不好亲近,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方紫岚心道,想来这便是尹泉章了,至于刚才那说话人……
她看向尹泉章身边的家仆,真是狗仗人势,如今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着她叫了。 “诸位好大的阵仗。”方紫岚毫不客气地落了座,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
除了尹泉章及其家仆、方立辉和醉月楼的掌柜,还有之前为她领路的沧海刘先生。
方紫沁站在百叶寺门口之时,秋水刚从方家出来不久,听到满街的人议论纷纷,说着皇后娘娘的凤驾有多端庄华贵,她稍作打听,便跟着去了百叶寺。
寺门口的小僧听闻方紫沁到来,早早便去通报了了缘大师,是以秋水到的时候,只见寺门大开,了缘大师亲自出寺相迎,众僧皆立于石阶旁,恭敬而肃穆。
“娘娘。”秋水快步走到了方紫沁身后,与她不过两阶之隔。 方紫沁侧眸看了过去,秋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低眉顺目,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模样。
了缘大师将这对主仆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一如既往的谦和温润,将方紫沁一行迎入了百叶寺。
入寺之后,方紫沁例行公事一般,传达了李晟轩的旨意。
了缘大师接了圣旨,不慌不忙地请方紫沁小坐片刻,吃一盏茶再走不迟。
方紫沁坐在了缘大师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烹茶,悬着的一颗心莫名安定了几分。 “方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皇后娘娘且放宽心。”了缘大师说着,将一盏茶摆在了方紫沁面前,“请娘娘品鉴。”
“多谢了缘大师。”方紫沁伸出手,还未碰到盏壁,就见一小沙弥匆匆而入,附在了缘大师耳边,小声耳语。
方紫岚收回手,理了理衣袖,“我原以为大师六根清净,却不曾想也有秘密,不能为人所知。”
她说到后半句时刻意加重了字音,了缘大师听得清楚,微微一笑,示意小沙弥不必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便是。
不远处的仵官王面露惊色,“你……” “我什么?”方紫岚长舒了一口气,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我是天下第一的紫秀,只要我想,天下就没有我杀不了的人。便是十殿阎王,又能奈我何?”
“你的手废了,而且……”仵官王咳嗽了几声,“你中了我的毒镖,命不久矣。”
“毒?”方紫岚扫了一眼肩上的毒镖,冷哼一声道:“我从来不在乎。”
她说罢一剑抹了仵官王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她的衣襟上,愈显污秽。
然而方紫岚顾不了太多,扯了布条下来,死死地缠住了右手,之后快步走出了树林,一声口哨招来了自己的马,单手撑着爬了上去,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只见马嘶鸣一声冲了出去。 惊心动魄的厮杀加之失血过多,方紫岚瘫在了马背上,很快便意识不清,却仍在昏迷之前将马缰绳与自己绑在了一起,生怕摔下马死在了路上。
老马识途,马驮着命悬一线的方紫岚跑回了京城,在城门口被守卫拦了下来,还不待细查,就见夏侯彰匆匆而来,“都把路让开!”
守卫不敢多话,赶忙让开了路,眼睁睁地看着夏侯彰将马上血肉模糊的人抱了下来,放入了马车之中,而后亲自驾着车离开了。
一众守卫都看呆了,满京城谁不知夏侯彰是李晟轩身边的人,可不知为何,三日前他突然亲自来守城门了,雷打不动地从早到晚,像是唯恐错过什么似的。
如今看来夏侯彰等的就是方才那血肉模糊的人,就是不知那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他这般上心?或者说,是让李晟轩这般上心。
然而好奇归好奇,没有人嫌命长,敢随意打听个一星半点,很快都散了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夏侯彰驾着车飞奔进宫,将方紫岚送入了凤仪宫,方紫沁见到她这副模样惊得后退了几步,险些站不稳。
“娘娘!”秋水扶住方紫沁,只听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势,“将三小姐送进去,速召温崖过来。还有,就说凤仪宫遭了刺客,三小姐为我挡刀,生死未卜。”
“还不快去。”秋水朝殿内的宫女们喊了一声,她们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夏侯彰将方紫岚送了进去,方紫沁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吩咐秋水道:“我要你,传信回方家,你亲自去……”
“是。”秋水点头应下,眼中却有迟疑之色。
“我还撑得住。”方紫沁轻轻拍了拍秋水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忧心,“眼下她不能死,便是为了方家,也不能。”
“秋水明白了。”秋水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小跑出去的时候,正巧与赶来的温崖撞上了,两人互相道了歉,便各自而去。
温崖一入凤仪宫,便见方紫沁端端正正地坐在凤位之上,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凛冽。
“见过皇后娘娘……”温崖问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紫沁打断了。
小沙弥偷偷瞄了一眼方紫沁,面露难色,奈何了缘大师都发了话,只得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据闻方家要出大价钱请各路江湖中人,保护方三小姐。倘若有人意欲对方三小姐下手,杀无赦。”
他越说声音越弱,了缘大师若有所思道:“不错,果然是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
方紫沁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回敬道:“不愧是了缘大师,消息还是如此灵通。”
她话音落下,唇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面前的了缘大师也笑了笑,立在旁边的小沙弥看着两人相视一笑,只觉说不出的古怪,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你……”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止住了话头,见状方紫沁脸上笑意更盛,然而没一会儿便添了一丝苦涩,声音也沉了几分,“大师德高望重,何必打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