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太后亲军的大营的正中央摆放着几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失去了头颅,众人也是凭着腰间的令牌才辨认出每个人的身份。听前方的斥候回报,那些个刺客都是好手,杀人都以斩首为主,求的就是一击必杀,就连太后亲军中几名精锐也受了重伤。
“这些人都是死士,也没有抓到活口,这下可难办了。”皇甫虎略一沉吟,看着大营中央俯首痛哭的太子殿下,心绪有些烦躁。他此次接到的命令有二,其一,是为了保证太子的安全,当初太后只告诉他太子去找了皇甫寿,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府,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其二,就是为了巡查南方边防的军队,保证南方的叛军不会入侵。
“人死了都是小事,可皇帝驾崩这事你知道么?”
“这个我知道,我们亲军的密使在书信里提到了。但现在不仅是皇帝驾崩这么简单了,情报里还说现在整个皇宫都被二皇子给控制了,京城上下风向不定,一向保持中立的青樱党可能要投奔到二皇子的脚下。最要命的是,二皇子现在以肃查内奸的名义,杀了不少我们的人。咱这边的眼线死伤太过惨重,许多重要情报根本传递不过来。”皇甫虎一想到这么大个烂摊子,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腾腾的蹿起了火。
“那所有的太后亲军都从京城调出来了吗?”如今的形势有些超出了皇甫澈的预想范围,他本以为送太子回京,太子就能安安稳稳登上皇位,自己有差不多能落个保驾勤王的好名声就算上天保佑了。可这么一看,皇甫澈才明白,送太子回京只是第一步,他们要对付的远不止这些小打小闹的刺杀手段,那壁垒高筑的京城如今也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麻烦。
“都调出来了。只不过大部分步卒都随着你爷爷去南方的防线巡查了,我带着这些骑兵只是为了接应太子而已。”皇甫虎当时也有些纳闷,这小子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身边的随从。他也是后来听了王师玄的话,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皇甫虎也好奇自己的侄子怎的会如此有头脑,他之前却也没发现,只是觉得这小子听管教还算个孺子可教罢了。
“那二皇子那边的军队有多少?咱们打回去的胜算大不大?”
打回去?一听这话,皇甫虎又好气又好笑的一个巴掌直接就拍在了皇甫澈的后脑勺上,笑骂道:“臭小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那是京城,你当是平安城的菜市口吗,还几分胜算?我看你小子是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我们没必要打京城。”就在叔侄二人拌嘴之际,王师玄黯然的默默走近,有些呆滞的坐在长椅上,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金质的腰牌。
“金少保他........”要说不难过那是假的,虽然皇甫澈和金明乌相处时间不长,可看的出来金明乌是个真性情的汉子,尤其在最后,若不是金明乌挺身而出,怕是他现在也同那几具尸体一样躺在中央了。
王师玄摆了摆手,微红的眼眶中是一道麻木的眼神。他在想,父皇尚在人世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六十八人编制的太子卫队纵横南北,仅凭一句太子奉旨办事就让那些高管世家吓得肝胆俱裂。可如今呢?身边的侍卫仅剩七人,有些死去的侍卫连尸骨都找不到,更别提贴身保护自己的金少保,也死在了保护自己的路上。他这太子当的太失败,就算登上了皇位他也再没了信心治理好这么大的天下。
“你说现在是王师业控制了皇宫?”王师玄回想起那位时常带着微笑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他与王师业的关系并不算好,虽然两人从没吵过架,可这位弟弟时时刻刻都绕着自己走,不曾与自己说过几句正经的话,没想到他这个弟弟倒是有这么大的胆子。
“没错,现在大兴没了皇帝,一切都乱了套了。南北的防线没了兵部发的军饷,时时刻刻都有兵变的危险,唯有太子殿下你回去主持大局,大兴的天下才能安定啊!”
“回去?”王师玄苦笑了一声,他为父皇做了大半辈子的事,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天生的帝王。可如今他真的没有脸回京城,拿太子的身份夺回这个天下:“我不想回去了,这天下给谁都好,给谁都罢,反正我王师玄不想和这天下再扯上关系了。”
“太子殿下!天下兴亡关乎百姓,还望太子三思啊”皇甫虎眉头一皱,急忙伏身跪下。
“王师玄!你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吗!我和金少保拼了性命的保护你,你到头来就说出这种话?”皇甫澈恨不得上去狠狠地扇这个糊涂太子一巴掌,他王师玄不知道他的嘴一闭一开,这路上六十多个侍卫的性命不就算白白交代了吗?
“澈儿,不得无礼!”皇甫虎虎目圆睁,狠狠摁住皇甫澈的头砸向了地面。
刹那,只听得一声巨响,皇甫澈磕在地上的额头留下一行血水。
“你们叔侄俩不用在这跟我演苦情戏。”王师玄抬了抬眼皮,见皇甫虎毫无反应他才犹犹豫豫的说道:“师业才是做帝王的料,这么多年来,他暗中拉拢党派势力,明面上不与我发生冲突,可打他开始站队的时候就注定了他要走谋权篡位这条路,就算我如了父皇的心意登基上位,过不了几年还是避免不了手足相残的地步。既然这位子他这么想做,那就让他做,你们正好也不用做出这些无谓的牺牲了。”
“太子殿下请听老臣一言!”皇甫虎就这么一手摁着皇甫澈的头,一手紧紧握着拳。
“先帝之所以立您为太子,就是认为您才是当皇帝最合适的人选。暗中拉拢勾结朝中重臣,这些都非正人君子能做的勾当,即使二皇子当了皇上也绝对不如太子殿下您仁德啊!”
“仁德?”王师玄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最好笑的笑话,手指指着皇甫虎吼道:“当初先皇杀大秦遗孤是仁德之举?还是屠尽隆水城不降臣民是仁德之举?虎将军,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糊涂了?没有手段,没有阴谋诡计,你我都是砧板上的肉!仁德?仁德是弱者向强者屈服的托词!”
皇甫虎看着王师玄如此模样,一时竟有些难以开口,如果王师玄现在真的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那他们太后亲军的处境就真的很尴尬了,他们是受了太后的委托,更是听了先帝的嘱托。
“太子殿下!你现在放弃对皇位的争夺,就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了王师业啊!”皇甫澈仍然被皇甫虎摁住,由于实在太过疼痛,他脸上的血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然后再缓缓流淌到地上,倒映出皇甫澈那不屈的眼神。
“我的命很重要吗?”王师玄一把将手中的腰牌掷了出去,那金色腰牌上俨然刻着金明乌三个大字。
“如果能让你们好好活着,我这条命又算什么呢?大兴不是我自己的,他是天下人的,你们的命也不是我的,都是你们自己的!不要为了我,我求求你们不要为了我,一个个都去送死了!”
这句话说完,王师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坐在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