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日,布袋港。
西蒙斯纵马向着大本营的棱堡跑去,看得出来,他很愤怒,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招惹他,西蒙斯愤怒的原因很简单,从去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舰队离开之后,西蒙斯担当舰长的虎鲨号就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在白鲨号下水之后,虎鲨号为白鲨号的试航担当护航任务,前后还连续两次前往香港,执行攻击海盗和震慑葡萄牙人的任务。
上个月随舰队出征,担当备用旗舰,支持了社团在崇明的战事,可以说,虎鲨号已经六个月没有休整了,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亚热带的海水之中,从崇明返回之后,虎鲨号执行完配合香港的谈判任务之后,立刻返回了布袋港维修,维修的重任就是更换吃水以下所有的船板。 这个任务很急,因为西蒙斯知道,社团正在备战,五月将会北上进击鸡笼的西班牙人,那是决断台湾局势的一战,虎鲨号绝对要参战,但是一纸命令让西蒙斯再也忍受不住,船厂立刻停止对虎鲨号的大修,仅仅进行普通维修,让其尽快下水,腾出船坞来,让白鲨号进去,进行维护。
一个命令在虎鲨号上的水手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要知道,虎鲨号上仍旧有近百名原先隶属圣胡安号的老船员,他们曾经为西班牙服务,而大家伙都认为,这个命令有意让虎鲨号处于无法出战的状态,让虎鲨号不得参与鸡笼之战,让虎鲨号上的人失去一次建功立业的机会,这说明,社团对虎鲨号上的人并不信任,总之谣言满天飞,虎鲨号上,船员发生了分裂。
西蒙斯相信了传言,他冲进了会议室,看到包括李明勋、林诚在内的所有高层都在,还未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拍了桌子,大吼道:“为什么让虎鲨号离开船坞,它已经连续六个月执行高强度的任务,船底满是藤壶和船蛆,在崇明时一直在渗水,不得不让船上的链式排水泵每隔两个时辰排水一次,它的船底板很糟糕,如果再不进船坞,我无法保证船蛆不会炮灰龙骨,阁下,那将是毁灭性的损伤,即便社团已经拥有建造主力舰的能力,我依旧坚定的认为虎鲨号仍然是社团不可或缺的战力。”
李明勋放下茶杯,与林诚相互看看,二人都是不知道西蒙斯这怒火是如何而来的,见这个家伙一直咆哮不断,李明勋敲了敲桌子,说道:“西蒙斯,安静,安静,有什么话请好好说,今天大家都到了,我们要商议一件重要的事情。”
西蒙斯的声音戛然而止,除了李明勋和林诚,会议室里坐着的都是社团武装力量的长官,其中大部分来自海军,主力舰和双桅纵帆船的舰长都是到了,而陆上力量只来了两个人,一个大本营的守备官,另外一个就是在大本营军营进行训练的新军营的将官高锋。 让西蒙斯纳闷的是,这次军议肯定不是关于鸡笼之战,因为这个议题已经讨论过了,西班牙在台湾没有像样的海上力量,唱主角应该是陆军。
“发生了什么事情,荷兰人入侵了吗?”西蒙斯问道。
“西蒙斯长官,请你坐下吧,如果不是听你乱嚷嚷,我们也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一个纵帆船的舰长笑着说道。
西蒙斯赶忙坐下,从今天军议出席的人员来看,将会有一次大规模的海上行动,而这才是虎鲨号不能进行大修的真正原因。
待众人安静下来,李明勋说道:“社团得到来自马尼拉的密报,来自美洲的西班牙大帆船遇到了风暴,搁浅在了关岛,而我认为,这是社团的一次机会,抢掠运银船!”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都是兴奋起来,所有人都知道,在海上价值最高的船只就是西班牙的运宝船,而从美洲前往马尼拉的大帆船价值仅次于从美洲返回本土的运宝船,如果劫掠成功,那就是几十上百万的白银的收入。
“你认为如何,西蒙斯,刚才我听说虎鲨号的情况很差,如果没有这艘主力舰的话,我想还是不要冒险了。”李明勋微笑说道
西蒙斯立刻站起来,连忙解释:“不,虎鲨号很好,完全可以加入这次伟大的远征!”
“你说过,虎鲨号在渗水。”林诚也是笑了。
“哈哈,可是那艘船不在渗水呢,虎鲨号只是渗水快一点,仅仅是快了那么一丢丢,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西蒙斯挤眉弄眼,捏着手指说道。 几个纵帆船的船长也是轮番上阵,把西蒙斯刚才说出口的话又说了一遍,西蒙斯却是岿然不惧,各种层出不穷的理由压制住了所有人,他辈分高,很多船长是他的徒弟,嗓门又大,众人也不是真心和他为难,倒是让他一人压住了众人。
“好了,不要再闹了,我们还是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这次是个机会,但是并不代表容易,相对于满船的美洲金银,我更希望社团维持一支随时出战的舰队!”李明勋认真的说道。
说着,李明勋把马东来送来的全部资料摆在了西蒙斯的面前,西蒙斯详细看起来,资料很详细,尽可能的收集救援舰队的一切资料,以方便大本营得出结论,而现在的问题是,目标舰队的实力究竟如何,社团有没有实力击败对方。
“我在马尼拉呆了二十多年,见过很多次大帆船,倒是没有听说大帆船有军舰护卫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怪异。”林诚率先说道。
众人安静下来,微微点头,正如林诚所说,马尼拉大帆船基本没有过护航舰,大帆船每年六月满载东方货物从马尼拉,沿着菲律宾沿海向北,一直到达日本海一带,大约北纬42-45度之间的水域,这一路上是西南季风,到了纬度向东便是太平洋的黑潮,再到美洲沿岸,南下,到达阿卡普尔科,而返程则是在北纬12-14度的纬度,顺着洋流航行,年初,四月抵达,历时三个多月。 可以看出,马尼拉大帆船的整个航程除了开始和结束,都是在公海大洋航行,那里别说荷兰等竞争对手,连海盗都没有,自然不用护航,而以往的经验,马尼拉大帆船也只是在和结束阶段遭遇过偶尔的海盗骚扰,只有海难出事,如果认真算劫持的话,只有日本人成功过一次,他们突然翻脸,把停靠日本补给的大帆船给扣了,自此以后,大帆船再也不在日本补给了。
西蒙斯的声音忽然响起:“确实,马尼拉大帆船确实不需要护航,但也不绝对,有些时候,只是编队航行,顺便护航罢了。”
见众人不解,西蒙斯说:“我的人生经历就足以解释这一点。”
众人这才想起西蒙斯在酒后讲起的故事,作为一个葡萄牙人,他登上了前往美洲的大帆船,以帆缆长的身份到达了美洲,幸运进入了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舰队服役,因为表现良好,成为了圣胡安号的大副,却又被派遣回菲律宾,而从美洲前往菲律宾,只有东西两条航线,与其穿越赤道无风带、好望角这个风暴角、宽阔的印度洋和东印度群岛各个荷兰人、海盗控制的海峡,不如直接穿越整个太平洋,因此,增援菲律宾都督区的舰船往往与前往菲律宾的大帆船一起编队航行,目的不是为了护航,只是借助大帆船对于太平洋航线的了解罢了。
李明勋这才明白,这次大帆船从美洲返航,船队之中有支援给菲律宾都督区的舰队,所以在大帆船遭遇风暴之后,会有军舰前往马尼拉报信,请求援助。
“第二个问题,西蒙斯,既然有一艘主力舰从关岛返回了菲律宾,那么存在不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为了保证大帆船的贸易不被耽搁,也为了更加安全,大帆船上的金银已经被主力舰带到了菲律宾,大帆船已经变成了空船。”李明勋问道。
众人的面色凝重起来,如果大帆船上的金银被运走了,那么出兵的意义就不大了。
西蒙斯认真的摇摇头说道:“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或许大家不知道,早在五十多年前,西班牙的国王就下令限制大帆船的贸易,每年只允许两艘船来往,每艘的载重吨不得超过三百吨,但是这个禁令只有前者得到执行,新西班牙总督区和各天主教会有无数的权贵参与大帆船的走私,所以马尼拉大帆船的吨位越来越大。”
“当然,国王还规定,每次前往菲律宾的大帆船只比允许运载三十万比索的银币,也就是二十万左右的白银,当然,这个规定与厕纸无异,因为走私存在,船上的银币数倍于规定额度,而且新西班牙总督要求菲律宾都督区每年从总督区进口六十万比索的货物,所以,大帆船上应该拥有近百万的白银和货物。也因为权贵们走私,还牵扯到教会,随行的舰长不会贸然去搬运船上的货物和宝箱,因为他们不想因为清点而牵扯到深渊之中。”
西蒙斯的解释让在座众人摩拳擦掌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大帆船的价值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
李明勋满意的拍拍手,继续问道:“西蒙斯,你的回答很好,那么请回答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敌人的实力。”
西蒙斯沉思一会,说道:“简单来说,因为马尼拉大帆船是在菲律宾制造,而美洲出产的商品与东方相比不具备竞争力,所以返回的大帆船可能是两艘,也可能是一艘,而这支护航舰队之中有一艘巡航舰,两艘武装货船,还有两艘喇叭唬商船,但是菲律宾都督区可能会派遣战舰护航,如果按照阁下料敌从宽的原则,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拥有两艘装配了五十门火炮的大帆船,一艘主力舰,一艘巡航舰,两艘武装商船,还有两艘普通货船,敌人可以称得上主力舰的有四艘。”
“四艘!”李明勋有些犹豫了。
西班牙人的主力舰本就难招惹,巡航舰虽然吨位小一些,火炮少一些,但也是主力舰标准的,马尼拉大帆船只是火炮口径小一些,若是换上重炮,就是最强的主力舰。
李明勋环视一周,希望得到更多的意见,但是许多人都是低下头,只有西蒙斯站起来,说道:“我建议出击,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说出你的理由。”李明勋道。
西蒙斯说:“理由很简单,一百万白银值得我们去冒险,要知道,在加勒比地区,只拥有单桅纵帆船和桨帆船的海盗就敢去攀爬西班牙人的舷墙,我们至少拥有两艘主力舰还有敏捷强大的纵帆船队,当然,我刚才说的西班牙战力是料敌从宽,从情报叛乱,已经搁浅的大帆船,还需要铁锚,桅杆,肯定是受了重创,在关岛那种不毛之地,修好很难,只要我们迅速出击,极大可能遇到没有恢复实力的敌舰队,甚至躺在沙滩上等我们去征服!”
见没有人支持他,西蒙斯最后说道:“还有一个理由,我们可以请盟友助战,大卫阁下拥有一艘主力舰,再不济,我们可以去找荷兰人,一百万白银,即便是分一半,仍然有很多!”
李明勋忽然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说道:“西蒙斯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应该去,这个险值得去冒,一百万两白银,完全可以改变社团目前一切困境!你们应该知道,在解决鸡笼的西班牙人之后,已无后顾之忧的我们就要全面介入到大明和东虏的战争中去,那是战争,无论有多少财富都经不起他的消耗,但是只有介入这场战争,我们才能尽快获得大陆的移民,多一百万两,我们就能节约两年的时间!这值得冒险,太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