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马友奇所计划的,随着消息在章丘县城里散播,城中百姓都知道了三日之后便是要开城的消息,而且与之一起传播的还有满洲大兵来了之后要屠杀的消息,而曹禺等人沉醉在抄家之中,竟然不得而知,一直到了第三日,几个城门口都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曹禺才是反应过来。
章丘是武行选定的前线补给基地,很快会有上万的骑兵聚集来,并且以此为基地,横扫周边,所谓基地,不仅要有粮食、物资更要有人,不然谁来为军队服务,曹禺本想驱散百姓,却是无法做到,老百姓都认定了待在城里是死路一条,如何劝说的住,曹禺却不是个迂腐的,为了达到目的,杀几个老百姓他也不在乎。
曹禺麾下的特遣营骑兵抓住人群中起哄的地痞流氓,连砍了几十个人头,但也仅仅是制止了百姓冲击城门的举动,老百姓索性一群人跪在地上,却是让曹禺完全没了办法,只得上县衙找黄清涯、马友奇二人求助。
这二人倒是早有准备,他们先是让衙役在城门处贴出告示,宣布明日开城,但是有一点,城内此时还在对汉奸、劣绅进行清算,为免有漏网之鱼逃出城外,或带走不法所得,所有出城的人都必须证明自己的身份和财产的合法来源,这一点可是难住了城里的老百姓,这银子和铜钱上又没有写名字,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钱与那些士绅无关呢?
而第二份告示紧接着又是贴出,再过五日开城,届时便不再盘问和搜查了。
“谁让你们两个答应老百姓可以五天后离开的?老百姓若是都跑了,误了武将军的大事,你们两个担待的起吗?”曹禺将一张安民告示拍在黄清涯面前的桌子上,骂道。
虽说心里早有计较,但终究在这件事上还是算计了曹禺,黄清涯心虚之下,害怕的往后缩了缩,马友奇倒是淡定的很,劝说道:“曹长官请坐,莫要生气。”
给曹禺倒了一杯茶,马友奇解释道:“长官莫要生气,如今这形势,愚民愚妇都以为满洲兵来了之后会进行屠杀,所以多不敢在城里待了,长官且想,若是用强硬手段逼着老百姓待在城里,那就是一个大负担,驻军还得分出大量兵马来看管城门和城墙,而长官心里清楚,武将军此次来,是以本地为基地,攻杀四方的,待满清援军赶到,必然是要后撤,在青州与敌人决战的,到那个时候,骑兵上马便是能走,城里的百姓呢?
若满清真的报复,大兴杀戮,城内城外十万百姓必遭祸殃,纵然满清落得一个屠戮暴政的下场,那我新朝陆军呢,岂不是也被有心人攻讦不恤百姓吗,届时武将军和您该如何向上面交代呢?”
马友奇说的是有理有据,容不得曹禺怀疑,曹禺问道:“武将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淄川,两三日便是能到,到时该如何交代呢?”
马友奇说道:“长官,支援万许兵马,可用不到十万人,若是操持得当,三五千人也就够了,留得许多人在这里,反倒是有诸多压力,长官若是信得过卑职与黄大人,可列下一个单子来,需要我们做什么,又需要什么物资和服务,我二人为您操持也就是了。”
曹禺狐疑的看了马友奇一眼,左思右想,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这么办了,他让人取来纸笔,把骑兵在外作战所需要的物资和服务类目写了下来,又生怕有所不足,派人去找了特遣营的军需官和后勤参谋来,而对于这二人来说,这些都是军校之中必学的科目,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按照类目写便是了,只是未免出现意外,把物资数量增加了三成,以备不时之需。
而马友奇也是唤来几个老吏、奉行之类的人物,比对着单子开始谋划,看哪样东西能做到,哪样做不到,做到的需要什么人手,多少人手,马友奇与黄清涯也是参与其中,这七八人要么在章丘为官,要么是本地老人,对章丘及其周边极为熟悉,与许多合众国人一样,曹禺以为满清、朱明的行政体系都是落后的,今日在一旁看着这些人谋划商讨,登时感觉不凡,特别是那几个老吏,对章丘城内的事务如数家珍,着实让人佩服。
“曹长官,能否取肃奸名单和清算名录一看?”商讨到一半,黄清涯起身问道。
“你要这些做什么?”曹禺问道。
黄清涯解释道:“支前所需的物资和人手,若是不从士绅家中取用,便是要雇佣城内百姓,取用自士绅之家,无需分文不说,人手也可控制,若是雇佣百姓,那就不好弄了。”
曹禺一听也是,这几日他对士绅进行抄家清算,深深的感觉到一点,士绅家族不仅占据了本地最多的土地和财富,还掌握着本地的商业、技术,如果能够取用士绅之家,那不仅不用花钱,还可以强制用人,反正被用之人还没有脱掉汉奸的帽子,若是雇佣普通百姓,那就麻烦多了。
想通之后,曹禺让人取来名单和名录,几个人商讨之后,从中拣选了上千人,又列出许多名单来,黄清涯道:“曹长官,我等请支用银一万六千两,粮三千石,以此为筹,雇佣士绅之家不可得之人,购买租借不可得之物,名单在此。”
曹禺哪里知晓上面的谁是谁,反正需要的钱粮不及此次抄家所得的二十分之一,大手一挥,让人去办了,马友奇与众人商议之后,又拿出一份名单,上面有人名二十余个,马友奇道:“曹长官,这些人都是士绅或官家的奴仆、奉行之类,却已经被看押起来,需得您的命令才可以提调,其又有些手艺技术是旁人不可取代的,不知能否调用。”
“你要用便是留下用吧,告诉这些人,做的好,不仅可立功赎罪,还有厚赏,若敢耍花招,那就让其生不如死!”曹禺淡淡说道。
马友奇带人去了,曹禺身边的军需官说道:“长官,我看那名单上有个叫雷虎的人,却是章丘县衙的牢头,也是本地一恶霸,是个狠辣的家伙,这马友奇把他放在名单里,许是有私心吧。”
曹禺微微摇头:“强龙不压地头蛇,恶人得需恶人磨,让恶霸去管恶霸,才是好手段呢。”
北京,乾清宫。
布木布泰拿着金色头盔,递给了正在侍奉皇帝穿铠甲的太监,目光之中分外复杂,曾经,她不过是皇太极的庄妃,不止一次的侍奉自己的男人出征,如今自己的儿子穿上皇太极的战甲,她的心思却分外沉重。
“额娘,朕又不是第一次亲征,您就不要过多担心了。”福临扭头看到布木布泰满脸忧虑,劝说道。
布木布泰却是说道:“上一次.....做不得什么数。”
福临上一次出征还是十年前,合众国先打山东,后袭辽东,再战朝鲜,把整个渤海、黄海周边打了遍,当时福临还是个孩子,出征辽东,正赶上合众国撤军,白捡了一票战功,帮助其坐稳了皇位,如今南下再战山东,可不会再有十年前那等好运气了。
自从上次用一幅小像把皇帝从泥沼中拉出来,满朝上下都以为皇帝在此振作了,但实际上,福临也仅仅只是希望快些亲征,好对大清有个交代,失败了便是死在山东,成功了也好解脱,这段时日,他一直不理朝政,索尼等大臣问其,也不过敷衍了事,一应大事都由索尼等议政大臣去做了。
正准备着,索尼捧着一叠奏折走了进来,看到皇帝,跪在了他面前,说道:“皇上,这是今天的奏折。”
“今日朕便要出征了,吉时将至,哪里还有时间批阅呢。”福临随口说道。
索尼跪着说道:“是朝中部分满汉大臣请奏,说是明年是皇上亲政十年,希望皇上特开恩科。”
“明年的事情现在请奏,这是觉得朕活不到明年了吗?”福临冷笑问道。
索尼连忙叩头:“他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奴才听人说,朝中大臣以为,今年皇上亲征,明年必然得胜而归,那么明年既是亲政十年之喜,又有得胜凯旋之威,特开恩科,便可彰显我大清........。”
福临不耐烦的摇摇头:“好了,闭嘴吧。”
布木布泰问道:“索尼,都是些什么人上的书?”
索尼说道:“有豫亲王多尼、安亲王岳乐........。”
“汉臣里有谁?”布木布泰不等他说完,直接问道。
“有洪承畴、平西王吴三桂........。”索尼又说了几个名字,但说着说着,声音却是小了。
布木布泰看了看福临,脸有忧虑,又看索尼,似有后怕,她说道:“你们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对吗?”
“皇额娘的意思是?”福临本不想管这些,但总觉着哪里不对。
布木布泰说道:“这些人,要么曾经去过江南,要么现在就在江南,哼,自从吴三桂擒获朱明皇帝,汉人,特别是南方的汉人就越来越不安分了,若不是我大清与东番战事不休,也是该好好惩治一番了。”
索尼方才也是有所明白,听布木布泰点破,更是后怕:“皇上,太后,奴才不察,是奴才的失职,奴才该死!”
“该死不该死的,就不论了,索尼,朕以为,这是汉人的阴谋,你以为呢?”福临冷声问道。
索尼道:“皇上圣明,奴才以为,定然是有不法之人从中作祟,不然也不会这么些重臣亲王上奏,又是在这个节骨眼,就是准备趁皇上出征在即,浑水摸鱼呀。”
“浑水摸鱼,他们想做什么?”福临有些迟疑,问道。
索尼哪里知道,只得说:“奴才不知道,所以,奴才请皇上暂缓出征,容奴才几天,好查探个清楚........。”
“不行!”福临喝道。
皇帝亲征,哪有说改就改的,更不要提此时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箭在弦上。布木布泰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索尼,索尼接过来一看,信是安亲王写来的,说是江南官员和部分绿营将领逼迫其支持明年特开恩科之事,若是不附和,便有可能出现哗变、断饷之类的事情,索尼这才明白其中关键,若是朝廷不答应,在这个关键节点,就会有人搞事,西南的吴三桂、湖广的洪承畴,还有江南的那些家伙,哪个不是实权人物呢?
“奴才愚钝,请太后和皇上圣裁!”索尼只得告饶。
布木布泰说道:“开恩科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知道那些汉人想借机搞什么,但有一点,只要我大清在战事中占据上风,便什么也不怕,这坐天下,可不是看谁的文章好,那是要看谁的刀把硬的。”
索尼听了这话,虽然倍感振奋,但转念一想,这意思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嘛,先让皇帝出征,再勘恩科秘辛,伺机而动。
“那朝廷就只静观其变吗?”索尼小心的问道。
布木布泰摇摇头:“当然不能,手握实权的汉臣不能轻动,江南士绅文人也不好这时捕杀,但京城里的亲贵八旗却是跟着兴风作浪是为何,这个时候了,还有人为了蝇头小利,忘了祖宗,却是该好好收拾一番了。”
福临起身,说道:“朝中之事,一切仰仗额娘了,儿子......儿子去了。”
福临前往了大营,在鳌拜的护持下,骑上了战马,随着象征爱新觉罗家族的黄色大纛竖起,一阵阵号角声响彻这片天地,上三旗的护军,下五旗的满洲大军,护卫在了福临的身边,出城之后,汇聚了直隶的绿营新军、来自辽东的关外八旗、来自漠南漠北的外藩蒙古大军,一路西行,到了通州顺着运河南下。
“万岁!”
“万岁!”
军队呼喊声此起彼伏,这支汇聚了满清王朝老本的军队终于启程,在初冬的雾霾天气中,缓缓南下,从此也踏上了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