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松一行就在距离战场几里处观摩了这场战斗,显然,从一开始飞骑炮兵就射住了阵脚,用凶狠的火力把满洲人压在了河岸边,而随着十二磅野战炮和榴弹炮的加入,整个满洲营地都被打的鸡飞狗跳,而在锡尔河两岸成群结队的骑兵在游荡,无论是满洲人绝命冲锋还是逃亡,都会被他们驱赶射杀,这简直就是一场围猎,在绝对的骑兵和炮兵优势下,不可能有人能从这片战场逃亡。
而只有一支不足百人的骑兵队监视着曹松这些人,从远处山林后不断升腾起的阵阵浓烟就可以看出,李君度不担心这支同样精锐的骑兵介入战场,不管是作为盟友还是敌人。
到了中午,天气竟然转暖了,却也导致散落的雪花变成了湿冷的雨夹雪,雪粒敲打着铁甲,若非有斗篷和皮衣,雨水会狠狠蹂躏这些帝国的士兵,随着湿气增多,战场上弥漫起来一阵雾气,三五十步就难以分辨人马,朦胧之中,裴元器听到了战场上传来的喊杀声和马蹄阵阵,且不断远去,但时间过了不久,在西北一处山谷之中亮起了两条火龙,紧接着就是爆豆般炸裂的枪声。
“肯定是满洲人趁雾突围,中了大王爷军队的埋伏。”曹松对裴元器说道。
沙赫尼咧嘴笑了笑:“这样的话,战斗就结束了,相对于在营地里当缩头乌龟,满洲人出来送死这一波让战斗更简单了。”
三人正议论着,一支监视他们的骑兵到了跟前,为首的是个胡人,下马行礼后问道:“敢问诸位贵人和你们身后的骑兵是不是帝国大皇帝陛下的军队?”
“我们隶属于帝国定边将军府,是来追击叛乱的满洲人的。”曹松当即说道。
那骑兵点点头,又说:“如果你们是军中主帅,请随我来,如果你们不是,请告诉你们军中主帅,就说我家主子想要见一见他。”
“你家主子是谁?”
骑兵头目说道:“当然是大皇帝陛下的兄长,布哈特汗国的摄政,哈萨克、普什图、乌兹别克等诸多民族的保护者,诸神在人间的投影..........李君度殿下。”
听着这些怪异的头衔,裴元器想要笑,却被曹松捏了一下手臂,曹松轻咳一声,说道:“我是伊犁绥靖将军曹松,也是大王爷的旧相识和同学,请带我去见他吧。”
骑兵头目并未限制曹松一行的人数,甚至没有让他们解下武器,带着一行上百骑兵到了李君度所在的土丘,从这里望去,周围的战场的雾气已经散去大半,而经过的战场上还残留着战斗的遗迹——武器碎片,残尸与断肢,密集的马蹄印,还有那些刚刚退下来的炮兵,雨水打在炮管上,滋滋冒着蒸汽。
李君度身着普通军官的军服,坐在大旗之下的马扎上,面前摆着一口翻腾的锅,正用长筷子捞里面的肉吃,见到曹松一行人来,他也不起身,看了看,看到了往曹松身后藏的裴元器,道:“元器,你有出息了,竟然能到这里来。”
裴元器见了李君度,那就是老鼠见了猫,像他们这种出身世家的纨绔子弟,最怕的就是李君度,不管在大本营还是当年在京城,李君度有一万种办法炮制他们这些纨绔,虽说两人年纪相差很大,但裴元器在李君度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大王爷,嘿嘿,我也就是狐假虎威,哪里有什么出息呀。”裴元器小心应到。
而李君度又看向了曹松,细细端详了一会说道:“这位将军,我们似乎哪里见过,如何称呼?”
“末将伊犁绥靖将军,曹松。”曹松老实说道。
李君度微微点头:“当年在讲武堂,你还比我大一级,算是学长了。”
“末将不敢当。”
李君度摆摆手:“既然都是老相识,也就没有敢当不敢当的,随意坐吧,没吃就陪我用一些。”
曹松与裴元器哪里真的敢这么放松,曹松没有落座,小心问:“大王爷,您怎么会和满洲人打起来?”
李君度放下筷子,细细思量了一会:“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嗯,据我所知,从老奴努尔哈赤起,咱们汉人和满洲打了一百年了,我的父亲毕生都与满洲作战,打我下生,也以满洲为敌,似乎我和满洲人打起来不能算是什么问题吧。
两族百年血仇,几千万性命在里面,打起来再合理不过了。”
裴元器笑呵呵的说:“大王爷,我们听人说,满洲人想要效忠于您,在玄烨死后,不远千里,不怕天气恶劣,南下投效的。”
李君度点点头:“嗯,是有这么回事。”
见他不愿意多说,裴元器只能硬着头皮问:“我还听说,您已经认了玄烨的长子,爱新觉罗保清为义子,并且准备迎娶玄烨的遗孀那拉氏,不知是真是假?”
李君度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是真是假?”
裴元器白嫩的脸瞬间涨红,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他哪里敢回答,生怕招惹了李君度不快,要是他一刀砍了自己,谁也不敢挡呀,裴元器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干嘛犯贱逼问这个家伙呢?
然而,李君度并未恶语相向,而是对身边的仆将吩咐道:“去,把我的义子们、新妇还有那些愿意为我牵马执鞭的满洲奴仆呈上来。”
“呈上来?”裴元器和曹松都是不解,正要问,就见一群奴仆端着托盘上来,每个托盘上都是一个血淋淋的脑袋,男女都有大小皆备,临死之前的表情或龇牙咧嘴,或惊恐万分,几十个脑袋,看上去很很渗人,裴元器哪里见识过这些,捂住嘴,强忍住不吐出来。
“还是那么没出息,你可比你爹差远了。”李君度冷哼一声,说道。
裴元器连连点头,而李君度说道:“我不答应满洲人那些要求,费扬古那个蠢货怎么会把全族全军带到这片平坦之地认凭我宰杀呢?”
李君度随手一敲,一个略显老迈的脑袋滚落,他说道:“这个就是赫舍里索尼了,他可是费扬古杀的,你们且看着,不出一天功夫,费扬古的脑袋也会在这里。”
若不是费扬古自己没有来,满洲人也不会出现有组织的抵抗,但所为的抵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而此时的战场已经安静了许多,俘虏被用绳索锁着圈起来,曹松问:“大王爷,您准备怎么处置满洲一族?”
“超过车轮高的男人一律砍了,女人和孩子分给有功的将士。”李君度吃着锅里的肉,随口说道。
这是草原上的法则,在成吉思汗时代很是盛行,但这种行为在以文明自居的帝国身上却很少用,曹松皱眉说道:“大王爷,你这可是灭族呀。”
“这怎么能算灭族呢,你们理藩院下面的绥靖区里,满洲一族得有个十万八万吧。满洲一族还好好的呢。”李君度随口回答道。
正如李君度所说,帝国的理藩院下属的绥靖区确实有不少的满洲旗佐,尤其以吉林和宁古塔两个绥靖区为主,其余的绥靖区,虽然没有整旗的满洲,却也有满洲佐领,满洲参领,杂七杂八加起来,能编八个扎萨克,一万两千多户,当然,这些所谓的满洲已经和当年的满洲八旗完全不同了。
曹松说:“您这样做,实在是有损声誉呀。”
李君度满不在乎:“那又如何,不损声誉我也当不了帝国的皇帝呀,还是说你担心有损你们家皇帝仁德圣君的名头?呵呵,我又不是帝国的经制之师,麾下兵马汉人十之无有一分,各类杂胡云集,杀人灭族怎么了,草原上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呀。
当然了,你们看不下去也情有可原,这样吧,给你们个机会,掏一百万两银子出来,这些奴才我当牲口卖给你们,去展示我弟弟的仁义。或者你们跟他说说,把费尔干纳索性划归给我,让我有肥沃的土地封赏有功的臣子,也就不用给他们奴隶和女人了。”
“这岂是我们能做主的,得回去请示陈平将军。”裴元器悻悻说道。
李君度道:“陈平?他也做不了主!所以,今天这里至少还有一万个脑袋滚滚而落。”
裴元器和曹松都不再说话,李君度拍拍手,几个奴仆又搬来一个箱子,裴元器和曹松被授权打开查验,二人打开一看,里面有几件龙袍和七八个玉玺,细看都是满清所用,李君度说:“这些玩意你们拿回去送给我那皇帝弟弟,对了,里面那个丑不拉几的玩意,还是大元朝的传国玉玺,是当年多尔衮从察哈尔人那里抢来的,一并给你们了,也算是给这场与满洲的战争画一个句号。
还有一张弓,据说是皇太极用过的,两石之力,想不到那个胖子还有这般力气,一副金甲是玄烨穿过的,你们带回去,替我捎给昭圭,算是我这个当爹的一点心意,当然了,先给皇帝看一看,否则说我家儿子逾制僭越就不好了。”
“是是是,一定送达,一定送达。”裴元器可不想和李君度争辩其中细节,直接收下了。
李君度拿起筷子,又吃了起来,气氛一时变的安静诡秘,曹松和裴元器都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李君度抬起头,对二人说道:“没事儿就回去吧,怎么,闲的没事留下来替我砍人头?”
“不,不敢,大王爷没有其他吩咐,我二人就回去了。”曹松巴不得快些离开,忙不迭的让人搬起箱子,包好人头,就要离开,裴元器却是停住,曹松连忙拉扯他的袖子,裴元器笑呵呵的说:“曹将军,你先回营,我许久没见大王爷,想留下再亲近亲近。”
曹松不明所以,但想到裴元器既是天子近臣,又是安全局的人,而且来时路上还提太上皇,心想肯定有什么秘密事,他可不想掺和,叮嘱几句也就离开了。
李君度想了想,说:“我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京城皇宫的童趣屋里,你帮了君华一个忙,他允你在里面疯玩一天,老三嫌你抢了他的东西,哭着来找我,你一见到我,好像尿裤子了,对吧。”
“劳您挂念这件事,我打小就没出息,您知道的呀。”裴元器嘿嘿赔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
“谁挂念你,我是说,一个见了我尿裤子的家伙,有什么理由在这冰天雪地里和我亲近亲近的,你小子有话就快放。”李君度道。
裴元器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是关于那个君子协议的,您刚才不也提到了费尔干纳盆地么?”
李君度微微点头,挥手示意麾下将领退下,然后带着冻的鼻涕邋遢的裴元器进了温暖的帐篷。
李家父子之间的君子协定是一个未公开的秘密,能知晓的只有少数人,李君度的手下和帝国重臣都不知道。而这个协议一直被执行的非常好,比如李君度在撒马尔罕站稳脚跟,迅速击溃了布哈拉汗国之后,并未覆灭这个国家,而是在撒马尔罕成立了一个傀儡政权,扶持了一个孩子当了大汗,自己则作为摄政,而在完成之后,立刻让布哈拉汗国向帝国称臣纳贡,从法理上把河中之地列入了帝国的版图。
但实际上,河中之地还是南亚开发公司的地盘,理藩院根本无法管辖,贸易商业进出也与异国没有差别。
而按照君子协议,在李君度率军冲过开伯尔山口,打开在南亚的局面之后,其势力的核心区域,河中之地以及阿富汗的部分地区将会完全交由帝国统治,当然,这个方式是赎买,这样从地缘政治上保证,在大陆方向不会出现一个威胁帝国的陆地强权,但显然,李君度的事业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怎么,我的兄弟已经忍受不住我在河中之地的成功,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野心,想要进军费尔干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