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誉呵呵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愿意和军队扯上关系,就比如他自己,在少年时代,李昭誉说起自己的梦想要当一名将军的时候,李君威告诉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而且当将军很辛苦。这是明里暗里的拒绝他从军,一直到李昭稷去世后,才不再这方面限制他。
但裕王与军队从来都是息息相关的,最近二十五年,帝国的所有大规模扩张都是他一手经办的,当年在军前为他效力的那帮军官,或出将入相或镇守一方,裕王在军中的影响力,皇帝也是不能及。
所谓裕王与军队的关系,完全取之于他本人的意愿。 “爹,您现在就在与军队产生关系,这次维和安全部队的建立,一开始大家都很不适应,觉得这是上门给别人当保安,但是这段时间,海内外的舆论对安全部队极为正面,大家都觉得您深谋远虑,而今天您又利用英国、尼德兰的外交官来这么一手,我想,大家都会感谢您的。”李昭誉说道。
“那是因为军队是皇室行使自己权力的重要倚仗,昭誉。没有军权的皇帝,什么都不是,政治最重要的是平衡与妥协。现在国内资产阶级势力崛起,权力和影响力越来越强,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平衡。
勋贵、工人阶级、皇室本身都是如此平衡的一种势力,军队也不例外。”李君威解释说。
李昭誉想了想:“我觉得资本家最怕的还是工人,哦,应该说团结起来的工人。在申京,只要工人联合起来罢工,最后结果一定是资本家妥协。靠他们不就够了吗?”
李君威摇摇头:“无论一个皇帝如何的爱民如子,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皇帝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也是统治阶级,剥削阶层。我们与工人,或者说与民众可以合作,但永远也做不到一条心。 你的伯父利用工人平衡资产阶级利益,工人也利用皇帝的支持为自己赢得该有的权益,但二者永远不会融合。皇帝想要践行自己的意志,最好的手段还是军队。”
“可历史上,好像暴君才会如此。”
“暴君?兵者不祥之器,对内用暴力,要看你用在谁身上,为何而使用了。”
在李君威和自己的二儿子讨论军队在政治中的作用时,遥远的巴拿马市医院里,他的长子李昭誉正在忍受着骨折带来的折磨,手臂上打着石膏,用一条绷带挂在脖颈上,一位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医生正在检查他受伤的另一条腿,而在身边,还有一个英武的青年在喋喋不休。
“小祖宗呀,咱别闹了行不行,在这里干什么啊,这里的条件你也看到了,不如海军医院完善........。” 李昭誉平淡说道:“我只是骨折了而已,而且已经五天了,很快要好了。”
“可你也不能在外面游荡呀,万一出那么一点事,我怎么交代,我一家还活不活呀。”青年急的团团转。
“我可没有告诉你,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大可装作不知道,我有什么事,也和你无关。”李昭誉执拗说道。
“你就犟吧,你就犟吧。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青年问道,但见李昭誉不回答,他拍了拍那位医生,问道:“夏医生,你们医院有特别漂亮的女护士女医生吗?”
李昭誉吃惊的看着青年,夏医生呵呵一笑:“我不太确定特别漂亮是什么样的标准。” 青年点点头:“我自己去瞧。”
说着,他开门出去了。李昭誉说:“对不起,夏医生,给你惹麻烦了。”
“没关系,小先生身份特殊,又待人温和,已经难得了。”夏明医生平淡说道,见李昭誉狐疑,他解释说:“我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可是我认识刚才那位方程长官,他是治安厅第一长官,我见过他对日本劳工开枪。他那样的人如此谦卑的对你,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总之,给您和医院带来麻烦了。”
夏明轻轻摇头,匆匆让护士去办公室取来一张表格,一边填写一边说道:“小先生也不用往心里去,既然你感觉歉意,可否让方长官在上面签个字,这对我很重要。” 待他写完,李昭誉仔细一看,这是一张申请表,需要方程批准,是因为申请的是尸体解剖,而且不是现有的尸体,是巴拿马市内所有无人认领的尸体。
李昭誉受伤之后,一直在这家医院治疗,对夏明医生已经很熟悉了,这位医生三十一年,经验老道,拥有申京医学院的教育背景,在这家挂着市医院,规模却不大的医院里,他担任骨科和内科的主治医生。
如此优秀的医生,自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前来巴拿马从医的,夏明老家在九龙,祖上是抗清义军,前往南洋开拓的士兵。但也没有留下什么像样的产业,他的父亲开了一个药铺,但经营不善,夏明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却是聪明好学的人,但面临一个问题是,教育对他的家庭来说是重担,而且他的优秀放在整个九龙地区也不算什么。
为了能上好的学校,也为了减少学费,夏明的父亲带这他们移民巴拿马,这样夏明和他的兄弟姐妹就能拿到巴拿马市的奖学金,更是可以以海外学子的身份到申京深造。
但因为不是自费,按照约定,夏明在申京毕业之后,需要返回巴拿马市工作七年时间,这项政策在帝国的海外领地很普遍。也正因为这项政策,让巴拿马拥有了如此优秀的医生。
只不过,这个时代,医生同样还兼着医学研究者的责任,在帝国,新的医学技术或者医药的发明,不仅可以获得巨额的财富,还能得到辉煌的荣誉。一般来说,有钱的医生会兼职医药研究,而夏明这类医生更多从事解剖工作。
夏明为了医术,也为了医学研究,就兼职为巴拿马治安厅的法医,他这种兼职者可不只有一个,竞争压力也很大。与后世解剖不同,这个时代没有良好的防腐、控制温度技术,因此一具尸体往往用不了多久。
“好吧,这个忙我帮了。”李昭誉说道。
夏明和他身边的护士都很惊讶,夏明直接问道:“你不觉得我的工作很......很特殊吗?”
“这是为了医学研究,不是吗?”李昭誉笑着说,继而说道:“我曾经听说过解剖学有关的故事,在欧洲也很普遍,比如巴黎和阿姆斯特丹。在那里,医生或者医学院的学生往往是购买尸体,因此产生了偷尸人这类职业。对了,我听说,他们最喜欢犹太人的尸体。”
“犹太人?他们的身体构造有什么不同吗?”
“据说他们的脑子是金币。”李昭誉开了个玩笑,继续说:“其实是因为犹太人死后,会在一天内下葬,所以他们的尸体比较新鲜。而犹太人也比较有钱,为了保护亲人的尸体,他们也想了很多办法,比如派人看护墓园之类的,当然,在墓穴之中放几颗地雷之类的爆炸物当陪葬,也算是一种新的潮流。”
李昭誉说着,从夏明那里弄到一张新的表格,然后根据夏明的那一张,誊抄了一遍,不一会,方程赶了回来,李昭誉已经写完,头也不抬的问:“怎么样,有没有特别漂亮的护士?”
“嘿嘿,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漂亮的。”
“传染病科那边有两个还不错,你没去看看?”
方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我的祖宗呀,你还去传染病科那边了,这要是染上点什么病,那可怎么办?”
李昭誉笑了笑:“开个玩笑嘛。来,方大哥,在这里签你的名字。”
方程拿起表格看了一遍,又看向了夏明,李昭誉说:“你说说你,人那么聪明,不会做官,你要是签了这个字,档案里怎么着也能多一句;人在海外烟瘴之地,仍不忘扶持医学事业,为帝国培养医学人才之类的话呀。”
“是是是,多谢你提醒。”档案里怎么写,方程也不在乎,直接在上面签了字,对夏明说:“夏医生,你下次去法医那里的时候,交给那边的人就行了。尸体是医学进步的重要资料,望你尊重死者,亦望你有所成就。”
“还挺会打官腔。”李昭誉笑了笑,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他的手臂是骨折了,腿只是有些肿胀,并无大碍。
方程连忙跟上,扶着李昭誉问:“大公子,这伤是怎么弄的?”
李昭誉说:“我自己摔的,怎么你想听听我怎么摔的,回去偷着乐,对吗?”
“哪能啊,毕竟我在巴拿马维持一方,若不是因为苏将军的事,裕王爷来信时说了一句,我都不知您来了巴拿马,您受伤都是我的罪过呀。”方程解释说道。
与苏卫华这种军中将领出身不同,方程裕王府出身,王府中人的侍从,不论男女,和宫中一样,都是从养济院里的精挑细选的孤儿,而方程十五岁进王府,那个时候李昭誉兄弟都是孩子,算是看着这两位王子长大的,因此很熟悉。
按照规矩,二十四岁之后,王府里的侍从就可以出去自谋生路,因为方程受王府上下器重,平日里也上着夜校,一出王府就是考进了警校,毕业之后就来巴拿马,凭着愿意供职海外,和王府出身的这层关系,在巴拿马很快风生水起,成了本地治安总长。
“我怎么听说,和那群日本劳工有关?”方程旁敲侧击问道。
李昭誉一副认真的模样:“你说的对,还真和他们有关,是日本劳工打的我,你快去,把他们全都给我逮起来,全都死啦死啦地。”
方程嘿嘿一笑:“您又拿我开玩笑,您从小就是菩萨心肠,就算那群倭人冒犯了您,也不至于这样。可若真的是有人作恶,我这边倒是也能按照律法帮您出口恶气。”
“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这个听说,是听谁说的?”李昭誉反问道。
方程挠挠头:“猜的,我猜的。说猜的不好听,就谎称听说的。”
“那你怎么猜的那么准呢?”李昭誉又问。
方程轻咳一声说:“大公子不知道呀,这巴拿马城是移民城市,帝国拥有这座城市也就十几年,规模并不大,因为修铁路的缘故,大量劳工进进出出的,尤其是日本劳工最多,他们抱团,又爱闹事,若城里出什么找不到肇事者的坏事,多半就是和日本劳工有关系。所以,我就往这边猜了猜........,也就是猜一猜,没别的想法,哈哈。”
李昭誉点点头,在方程的帮扶下上了他的马车,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你猜测的没错,就是和日本劳工有关系,可是我不想告诉你究竟怎么回事,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想告诉你。”
“我帮您保密呀。”
“谢谢你,我受伤的事别传出去,就是你帮我保密咯。可要是传出去,让家里人知道了,尤其是申京那位知道了,那肯定是你走漏的风声。”李昭誉不咸不淡的说。
方程登时后悔,拍着手:“您这是怎么说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插手了,这.......哎呀,我这怎么说的清楚啊。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我不管。这件事,我自己惹的,我自己去查,等我用的着你的时候,你再出面吧。”李昭誉执拗回应。
“那我跟着您?”方程试探说。
“你一个治安总长,给我当跟屁虫,不合适吧,手下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吗?”
“信得过的人?”方程嘟囔着,仔仔细细在自己手下的人挑挑拣拣,之后说道:“让我小舅子跟着您吧。”
“什么人,治安官?不会到了日本人堆里,就被人认出来吧。”
方程摇摇头:“那不会,他刚从金州那边调过来,是个退役士兵,在这里是生脸,几乎还没有认识他,就治安厅里的几个头头,吃饭的时候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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