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朝节。
袁家军班师回朝,主帅袁铮宫中复命回来,还没进门,就被提早几日回京的长公主殿下堵在了将军府门口,一句话未说,先压着人换衣裳,而后连口热饭都还没吃上就被拉出门,一路直奔汤泉馆子。
袁将军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路上什么也没问,任凭同僚好友安排,又是汤泉又是温酒又是美人环绕的,直到日暮才舒舒服服地离开汤池,在婢女的带领下,裹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去了前厅。 刚一进门,就听到夸张的一声哟。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袁铮你好歹衣裳拢一拢行不行!穿得吊儿郎当成何体统!”
袁铮脚步一顿,虎目准确地寻到了说话之人,见是孟斐然,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嘴角,刚想怼回去两句,眼角余光就瞥见另一方向有个小钢炮一路飞奔,片刻,准确地在他脚边一尺处摔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摔下去时,两手还保持着要抱他腿的姿势。
“啧。”那边有人不忍直视地捂眼,“丢人现眼。”
袁铮早早就看清了人,眉眼顿时柔和下来,俯身一抄就把那团绵东西抄起来,平视对方,“你爹说你丢人现眼,该当何如?” 软团子脸上还保持着将哭不哭的模样,抖着嘴唇,半晌才憋出一句奶音,“报、报仇雪恨。”
袁铮顿时大笑起来。
他颠了颠胳膊上的重量,单手抱着团子走近众人,刚坐下,就听孟斐然大笑道,“王爷,你家世子是谁给启的蒙?这也太虎了吧!”
一身红衣雍容、头戴紫冠、连在汤泉庄子里都尽量保持着威仪的男子没好气地抽嘴角,“反正不是本王。”
“也不是我。”男子身边蓝衣如水的女子在众人注目下也淡定开口。 “是我。”同袁铮一样穿着简单长袍、目的明确就是来泡汤的少年一板一眼地开了口,“怎么,孟大人有何指教?”
孟斐然笑容一僵,顿时熄了嚣张气焰。
开玩笑,这位年轻的国公爷可不是好惹的。
团子从袁铮手臂上下来,一歪一摇地蹒跚撞进少年怀里,奶声奶气地开口,“舅舅,痛痛。”
王睿贴心地揉了揉对方嗑红的脑门,开口,“舅舅带你去玩水?” “好!”小世子兴奋地扑腾。
王睿笑着把人抱起来,朝众人见礼,“摄政王,王妃姐姐,大哥大嫂,各位先说话,子归带桢儿下去了。”
众人微笑着点头,杨缱忍不住多嘱托两句,“子归不用太纵着他。”
年轻的国公爷笑了笑,没接话,径直抱着人走了。
没了孩子在场,几人说话也多了几分随意。季景西一改方才的正经,衣摆一撩便换了个没正行的姿态,支起一条腿慵懒地斜靠在凭几上,望向袁铮,“此行可顺?” 袁铮点点头,“多亏靖阳带兵驰援,否则怕是会损兵折将得厉害。”
被夸赞的长公主此时与自家堂弟一个模样,不过是更放肆地靠在身边人肩头,懒笑着开口,“嘴上说没用,来点实际的如何?不如把睿国公调来本宫帐下?这年头,有勇有谋的年轻人可不多。”
袁铮这些年也长进了,听着这话,聪明地没去接,只端了酒意思意思地敬了敬。
靖阳顿觉无趣,转头看季景西,“本宫可是认真的,摄政王大人考虑考虑呗?”
后者学着袁铮的模样端了个酒盏,凉凉道,“行啊,写个折子递上来。”
“那还不容易。”长公主乐了,抱着身边人骄傲地抬下巴,满脸写着“怕了吧姐有人”。
“有人”无情地拨开了她的手。
季景西气定神闲,“代笔无效。”
长公主:“……”
忿忿地瞪他一眼,靖阳拉过一旁的小姑子咬耳朵,“怎么回事,他私底下也这么可恶?几年不回来,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杨缱忍着笑,也小声道,“以前也不见得听啊。”
一过经年,聚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好不容易趁着大军班师回朝的契机,将几个常年在外的人盼回了京中,众人嘴上虽不说,心里都是高兴的。
闹腾了好一阵,酒也过了三巡,不知是谁起了头,将军中常玩的游戏给带了出来,输酒的人要讲一件自己平生最糗的事。
第一个中招的就是此次最大的功臣。
认赌服输,袁大将军沉思片刻,开口,“有一年换防,我例行巡查,到晗窑关时天降大雨,又恰好偶遇一家探亲之人的马车坏在半途,便帮了一把。不想马车主人是个生病的年轻寡妇,只带了几个家丁。我心想送佛送到西,便一路护送。结果到入关时,兵卒不认我,恰逢晗窑关刚经历一战,正是草木皆兵,我们一行又是淋雨又是修车,正是狼狈,腰牌也不慎遗失……”
讲到这里,已经有人开始笑,袁铮抹了把脸,硬着头皮道,“我们被误认为夫妻,单独询问时对不上口供,最后被当做细作押进大牢……”
“哈哈哈哈哈哈!”孟斐然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你堂堂一军统帅,下面人竟不识得你?还夫妻哈哈哈哈……”
就连杨绪尘都忍俊不禁,“晗窑关主帅何人?”
袁铮一言难尽,“是子归。”
靖阳笑得打跌,哆哆嗦嗦道,“自己徒弟的兵不认你哈哈哈哈……”
“后来呢?”杨缱笑问。
袁铮为难地叹了口气,“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怕是不仅要原谅,还要奖赏吧?”季景西嗤笑,“例如王睿治军严谨,手下不畏强权之类。”
袁铮痛苦地点了点头。
等众人笑够,袁将军才继续道,“不过也多亏他这般严谨。那寡妇后来被证实的确是细作,腰牌也是她偷的。”
“如今人呢?”杨缱好奇问。
“跑了。”袁铮叹,“是我的疏忽。”
众人皆是一愣。好半晌,才听季景西好笑开口,“袁铮该成亲了。对女人这般不设防,不好。”
措不及防一个逼婚,袁将军心里苦,其余人等却都是一脸赞同。
下一个中招的,是杨绪尘。
要知道当年的尘世子、如今的信国公,那可是在众人眼中几乎完美的存在,要说他有什么糗事,别说靖阳,就连杨缱都难想一件。
众人的好奇心顿时飙到了顶,如狼似虎地盯着人。杨绪尘沉默半晌才在期待中平静开口,“抱歉,没想到。”
所有人:“……”
犯规了你!!
群情激奋,杨绪尘不得不出声安抚,“我再想想。”
然后勉强想到了一件事。
“……早些年阿离喜欢在外祖家小住,某次父亲去接阿离,顺带拉我出门散心。回去的路上,遇见一当街纵马的孩童,险些惊扰马儿。父亲出面与人交涉时,我便以此事为例教导她,莫要学成那人那般泼辣,长大了会嫁不出去……”
话音未落,已经想起此事的杨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顿时望过来。
“没事没事,大哥继续。”杨缱干脆把头闷在了季景西肩窝,整个人笑得一抖一抖。
杨绪尘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道,“那孩童样貌精致,在当年的我看来,比阿离都好看几分。我一路上都在教导妹妹,将那女童视作反面教例。直到那年年夜宫宴,入宫时,母亲指着当年的摄政王对我们兄妹说,那是燕小世子……”
季景西:???
“阿离年幼,记性却好,当然也认出了人。”想到幼时趣事,杨绪尘笑出来,“她问,燕世子是男是女,我不愿在妹妹面前丢脸,只能咬牙坚持说是女子。阿离便信了,直到母亲听见,狠狠训我颠倒黑白,迫着我向妹妹解释了半天,她才信了燕世子是个男子而非小姐姐。”
季景西:……
等等,这不是在讲你的糗事吗??
为什么要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