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沙哑的呼喊声,喊着诡异的口音,还有响亮刺耳的陶器碎裂声。有什么东西沉重地在令公鬼身后落地。他猜那些怪物们把窗户砸破了,但是不敢回头看。他像是在柜子下面躲避猫爪的老鼠,先假装像树林跑去,冲入最近一个月亮投下的阴影里以后,马上趴倒,转向畜舍旁的更大的阴影爬去。
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吃惊之下他拼命挣扎,也不知道是想战斗还是挣脱,好一会儿他才弄清楚自己在跟令老典新削的锄头柄纠缠在了一处。
“我怎么这么蠢”令公鬼躺在那里,大口喘着粗气,他恨不得自己找个地缝穿进去!终于,他慢慢地才平息下来,继续沿着畜舍的后面往前爬去,拖着那根锄头柄。这东西对付那些怪物显得没什么用处,但手里有家伙总比没有好。
令公鬼小心地从畜舍墙角看向院子和屋子。那些从后屋跳出来追他的怪物们没了踪影,但他知道那些东西绝不会这么快就放弃,肯定正在四处搜寻他,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左边的羊圈里传来羊群受惊的咩咩叫声和慌乱的踩踏声。前屋的窗里有几个阴影晃动,夹杂着一些混乱的撞击声。突然其中一扇窗子被撞破了,令老典随着陶器和木头的碎片一起撞出来,即便如此老典手里仍握着剑。他稳稳落地,但是并不马上跑离屋子,而是转身向屋后跑去。几乎就是同时,屋里的怪物们也跟着从窗户和门挤出来。
令公鬼起初怀疑自己看错了,父亲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父亲不赶快离开?然后他想起来了,令老典刚才听到他的声音是从屋后传来的。
“父亲!”令公鬼赶紧大喊,“我在这边!”令老典猛地抽转身,但不是向令公鬼这边,而是远离令公鬼的方向。
“别管我儿子,快跑!别愣着啦!”他一边大喊道,一边剑尖指向前方,又大喝道,“快点躲起来!”令公鬼只看见有十来个大家伙追着父亲,嘶哑的喊叫和尖声的嘶吼充斥夜空。
令公鬼缩回畜舍背后的阴影里,万一屋里还有怪物,这时也无法看见他。这一刻他暂时是安全的,而父亲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引开那些东西,随时都有可能送命。这让令公鬼焦急万分,他无声地自嘲:自己居然只找到一截锄头柄?自己难道准备拿着一把锄头柄去跟那些怪物搏斗?这可不是跟子恒拿木棍打闹玩耍。
令公鬼知道自己不能让父亲独自面对怪物。
“也许,我可以试试运用抓野兔时的潜行技巧,”他悄声对自己说,像是在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决定,“如果兔子不曾发现我,现在怪物也许就不会发现我。”夜空中回荡者怪诞的叫声,他咽下一口口水,它们像一群巨熊。令公鬼无声地滑离畜舍,向森林滑去。手里紧紧攥着锄头柄,肌肉绷得像铁一样。
刚刚进入树林的怀抱时,他感到稍稍地安下心来。树木应该能把他藏起来。但是当他继续往里走时,林子里的黑影随着月影的移动不时地变换,树木若隐若现像是藏着恶意,枝桠狰狞地向他伸来。
一定是自己太过紧张了,以至于看什么都疑神疑鬼。令公鬼似乎听到它们阴狠地狞笑着等待他。追赶父亲的那些怪物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一片沉寂中稍微有一点点响动,也足以让他缩起来半天不敢动。令公鬼尽量贴近地面,移动得越来越慢,连呼吸都尽量压抑,生怕连这么小的声音都会被听见。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后面伸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铁钳似地夹住了他一只手腕。他狂暴地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向后乱抓,试图抓住攻击者。
“别紧张,儿子。”耳边传来塔嘶哑的耳语。
令公鬼的心一下子就从嗓子眼儿回到了胸腔里,全身立刻松软无力。父亲放手后他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全身虚脱了一般。老典也疲惫无比,于是在他身边躺下,斜靠在一边手肘上。
“好儿子,要是我意识到你这几年已经长大了,我也许就不会捂住你的嘴。”老典一边轻声说,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但是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喊出声来。有些黑水修罗的听觉比狗还灵敏,你千万别想着能骗过它们。”
黑水修罗这时候成了父子两人真正的恶梦。它们不再仅仅是故事,从今晚开始再也不是。那些东西可以是黑水修罗,甚至可以是更可怕的东西,谁知道呢?
“您肯定吗?”令公鬼低声道,“我是说真的是黑水修罗?”
“应该可以确定,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到锡城来的,不过今晚以前我从没有见过黑水修罗,但是那些见过的人告诉过我它们的事,所以我对它们有一些了解,现在这些陈芝麻和烂谷子的事也许能派上用尝了。儿子,你仔细听好了。黑水修罗的黑夜视力比我们强,但是它们受不了光亮。这大概是我们刚才能从这么多手里逃脱的原因。有些黑水修罗可以靠气味或者声音追踪,但据说它们很没有耐性。只要我们能躲开它们足够长的时间,它们就会放弃。“
这番话没让令公鬼觉得好过多少:故事说它们与人类为敌,是混沌妖皇的仆人。要说到魄灵帝君(混沌妖皇的另一个称呼)的爪牙,黑水修罗一定是其中之一。
据说它们为了玩弄生灵而屠杀,只有那些被它们惧怕的可怖魔神才能驱使它们,但也不长久。
老典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令公鬼打了个冷战,他可不愿意遇到这个被黑水修罗所惧怕的指挥者:”您说它们还在找我们吗?”
“这可说不好。它们看起来不太聪明。我轻易就把追赶我的那一帮骗往山脉那边了。”老典伸手在身体右侧摸了摸,又把手伸到眼前看,希望它们真的往那里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