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穿着瑶琳桐庐式深色衣服,每一个人胸前的彩色横纹都至少覆盖胸部一半以上,有些人的横纹甚至一直装饰到腰间。女人把头发高高梳起,就像一座座卷发堆成的精美高塔,每一座都不一样,而且她们的深色裙子裙摆是那么宽,以至于她们经过那些比较窄的门口时不得不侧着身。没有一个男子像士兵那样剃头他们全都留着长发,戴着深色织金锦镶玉的帽子,有些形状像个铃铛,有些则扁扁平平而且,跟女人们一样,袖口上暗月白色的丝绸手巾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住了他们的双手。
阿福以长棍敲地,从颖逸的名字开始,大声宣布他们的到来。
他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颖逸披上了她那件绣着葡萄藤的棕穗披肩;鬼子母的身份在大人和夫人之中激起一阵喃喃之声,那个杂耍演员手里的一个铁环掉落在地,不过,也没有人去看他。巫咸得到的回应几乎一样多,甚至还在阿福宣布他的名字之前。令公鬼身上那件除去袖子和领子上的银纹之外彻底黑色的曳撒使他在瑶琳桐庐人之中格外刺目,他和邓禹的宝剑吸引了许多目光。 这里的大人们似乎没有一个带有武器。令公鬼不止一次听到天元应龙宝剑这个词。有些投向他的目光似乎是皱着眉头的;他猜想,这些目光来自于被他烧了邀请函冒犯了的贵族。
一个修长英俊的汉子走上前来。他有一头发灰的长发,深鸦青色曳撒胸前的彩纹从领口开始一路几乎排到了膝盖上面的衣摆处。就瑶琳桐庐人来说,他个子极高,只比令公鬼矮了半个头,而且,他站立的姿势使他看起来更高,扬起的下巴使他似乎是在俯视所有人。他的眼睛就像黑色鹅卵石。不过,他看颖逸的目光中怀有戒备。
“鬼子母,您的光临如同上天的眷顾,”屠岸琴高的声音低沉而自信。他的凝视扫过其他人,“我没想到会有如此高贵的客人。邓禹大人。黄巾力士朋友。”琴高对每一个人的施礼仅仅比点头稍微低一点而已;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多么有权势,“还有你,年轻的令公鬼大人。你让这座城市和贵族们议论纷纷。也许,我们今晚会有机会谈谈。”
他的语气在说,就算这个机会永远不到来他也不会在乎,他对于任何议论都毫不在意,然而,他的眼神在他来得及收敛之前往邓禹、巫咸和颖逸飘了一下:“欢迎你们。”一个俊俏的女人伸出一只戴着戒指藏在丝绸手巾下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把他拉走了,但是他走开的时候目光飘回到了令公鬼的身上。
嗡嗡的对话声再次响起,杂耍演员重新用铁环抛出一个狭长的圆形,高高飞起,几乎碰到石灰天花板。彩戏演员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表演;一个女人踩着同伴扣成杯形的双手跳到空中,帖了亮片的脸蛋在数百盏莲花灯的光芒下闪闪发亮,然后双脚落在一个已经站在另一个人肩膀上的汉子手中。汉子伸直手臂把女人托起,他下面的汉子也以同样的方式把他托起,女人展开双臂像是为了迎接掌声。似乎没有一个瑶琳桐庐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颖逸和邓禹信步走进人群。定阳人招来了少数警惕的目光;有些人睁大双眼看着鬼子母们,另一些人则担忧地皱着眉,像是在看距离自己一臂之内的一只随时会扑人的饿虎。汉子做出后面这种反应的比女人要多,有些女人还和她说话。
令公鬼注意到,马鸣和叶超已经消失在灶房的方向了,这些客人们带来的所有仆人都会聚集在那里,直到接到召唤。他只能希望,他们两个悄悄溜走的时候不要遇上麻烦。
巫咸弯下腰,耳语道:“令公鬼,附近有扇红尘之道门。我感觉到了。”
“你的意思是,这里以前是座黄巾力士昆仑墟?”令公鬼轻声问道。巫咸点点头。
“这座昆仑墟形成的时候,他们还没找到苏扶隐者之乡的位置,否则,帮助修建的黄巾力士就不需要这个昆仑墟来怀念隐者之乡了。我以前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一带全是树林,而且,是属于国君的土地。琴高也许在某个阴谋中把它夺过来了吧。” 令公鬼焦虑地环顾房间。所有人仍然在谈话,但有不少人在看黄巾力士和他。他看不见邓禹在哪里。颖逸则站在一群女人的中间。
令公鬼道:“我宁愿大家聚在一起。”
巫咸说:“颖逸说不行,令公鬼。她说,那样会让所有人以为我们自恃清高,激起他们的怀疑和愤怒。我们必须减轻怀疑,直到马鸣和叶超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巫咸,我跟你一样听到她说的话了。不过,我还是认为,如果琴高是个妖魔邪祟,那么他肯定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各自行动只会招来脑壳上挨一记的结果。颖逸说,在他想出该如何利用我们之前,他什么都不会做。”
“就照她说的办吧,令公鬼。鬼子母知道她们自己在做什么的。”巫咸走向人群,还没迈出十步,身边就围了一群大人夫人。 如今令公鬼独自一人了,其他人开始朝他走来,可是,他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开。鬼子母也许是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吧,不过,我也希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想:我不喜欢这件事,我也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我希望我能知道她是不是在说真话。鬼子母们永远不说谎,但是你所听到的话跟你所以为的事实也许完全不同。
他不停走动,避免跟贵族说话。这里还有很多其他房间,全都挤满各种大人夫人,全都配有艺人:有三个披着披风的说书的,更多杂耍和彩戏演员,还有吹奏羌笛、洞箫、扬琴、琵琶的乐手,再加五把各种尺寸的月琴,六种或直或曲或卷的钥、埙、笙等,十种大小的各种类型的鼓。他朝其中几个吹号角的人多看了一眼,不过,那些全都是普通牛角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