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朵跟他的背脊一样僵硬;每次有其他黄巾力士看向他,特别是妇女和女孩时,他的眼睛都睁得更大,而且,看样子确实有不少女性注意他。他的样子像是在走向刑场。
长胡子巫银向一道朝下的宽阔台阶做一个请的手势。台阶通往一个长满青草、比起他们眼下见过的其他任何土墩都大许多的土墩;它几乎是靠着一棵神木而建,为了实用的理由,建得向座小丘。
“巫咸,不如你在外面等我们吧?”令公鬼建议。 “长老们,在等你们。”巫银开口道。
“他们可能只是想见我们其他凡人而已。”令公鬼接上。
“他们没什么理由要见他。”马鸣补充。
巫咸猛点头:“是的。”
令公鬼一看周围,心想:好家伙,我想有不少黄巾力士妇女在看他,从白发的奶奶到跟巫妮一般大的年轻女孩都有,她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眼睛却都盯在他身上。 他的耳朵抽搐着,看了看台阶底下那扇宽阔的大门,还是点了点头:“是的,我在外面坐坐好了,我可以看书。就这样。我看书。”他在曳撒口袋里乱翻,掏出一本书来。那书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他在台阶旁的一个小土堆上坐下来,眼睛盯着书本,“我会坐在这里看书,直到你们出来。”他的耳朵在抖动着,似乎能感觉到女黄巾力士们的目光。
巫银摇摇头,耸耸肩,又朝台阶做请的手势:“请你们下去吧。长老们在等你们。”
土墩里的房间巨大而无窗,是按照黄巾力士的尺寸建造的,粗壮的横梁架起的天花板高达四丈有多;光从大小来看,足以当一座宫殿了。正对着大门有一个高台,七个黄巾力士坐在上面,相形之下,房间显得稍微缩水,不过,令公鬼依然觉得自己宛如身处巨大山洞。暗色地面由形状不规则的巨大石头砌成,很平整,鸦青色墙壁如同一面粗糙的悬崖壁。屋顶的横梁,虽然经过粗略的削砍,但似乎是由巨大树根做成的。
除了颖逸坐着的那张面对高台的高背椅子之外,屋里唯一的家具就是长老们所坐的刻有藤蔓的沉重椅子。正中间的女黄巾力士所坐的椅子比起其他黄巾力士的稍微高些,她的左边坐着三个长胡子男黄巾力士,穿着宽摆长身宽袍;她的右边坐着三个女黄巾力士,穿着跟她相似的裙子,从领口到裙摆绣满鲜花藤蔓。所有黄巾力士都拥有一副苍老面容和一头纯色白发,甚至连耳朵上的穗状茸毛也是白色,都拥有一种如大山一般的威严。
叶超毫不掩饰地对着他们张口结舌,令公鬼觉得自己似乎也是目瞪口呆。即使颖逸也没有长老们巨大的眼中流露的如此睿智的光芒,银蟾女王也没有如此权威的气势,纯熙夫人也没有如此平静的安祥。当大家都还扎根一般呆站着时,邓禹第一个施礼了,姿势跟令公鬼认识他以来见过的一样正式。 “我是巫娜,”众人终于在颖逸旁边坐下之后,坐在最高椅子里的女性黄巾力士说道,“是苏扶隐者之乡长老之中的大长老。颖逸已经告诉我们,你们需要使用这里的红尘之道门。从妖魔邪祟手中夺回神霄玉府伏魔令确实是非常重要,然而,一百多年以来,我们,不论是这里,还是任何其他隐者之乡的长老,都没有容许过任何人走进红尘之道。”
“我要找到弯月夔牛角,”邓禹愤怒地说道,“我必须。如果您不容许我们使用红尘之道门……”颖逸看了他一眼,他住了口,却仍然黑着脸。
巫娜露出微笑:“不要这么着急,定阳人。你们凡人从来都不花时间思考。只有在冷静时做出的决定才是可以肯定的决定。”
她收起微笑,变得很严肃,但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红尘之道的危险不是用你手中的剑能够抵御的,它不是进攻的厌火族,也不是黑水修罗。我必须告诉你们,使用红尘之道不但要冒死亡或者发疯的危险,而且很可能会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我们见过迦婆离了。”令公鬼说道,马鸣和子恒也附和。可他们无法装出热切希望再做一次的表情。 “如果有需要,我会追弯月夔牛角追到丽麂水去。”邓禹坚决地说道。叶超只是点头,似乎表示自己同意邓禹的话。
“把巫哑带来,”巫娜下令,留在门边的巫银作了一个揖离开了,“光有道听途说是不够的,”她对颖逸说道,“你们必须亲眼去看看,用你们的心去了解。”
众人陷入不安的沉默中,直到巫银回来,他的身后跟了两个黄巾力士女子,带着一个黑胡子的中年黄巾力士,使众人更加烦乱。那个黄巾力士脚步蹒跚,仿佛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双脚。他面容松垮,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既非凝视,也非张望,甚至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其中一个女子温柔地擦去他嘴角淌下的口水。她们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停下;他的脚向前伸出,犹豫,然后,噗地一声落回原处。他似乎对站立或者走动毫无意见,或者,至少是不在乎。
“巫哑是我们之中,最后一批走过红尘之道的黄巾力士之一,”巫娜柔声说道,“他出来之后就是你们眼前这个样子了。你愿意碰碰他吗,颖逸?”
颖逸久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走向巫哑。她伸出双手按在他的胸前,巫哑对她的触碰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闪闪眼睛都没有。颖逸尖锐地嘶了一声,猛地收回双手,抬头看看他,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对长老:“他是空的。这副身躯活着,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每个长老脸上都露出难以承受的哀伤。 “什么都没有,”巫娜右边的一个长老轻声说道。她的目光里似乎承担着巫哑再也无法感到的所有痛苦,“没有意识。没有三魂七魄。巫哑的一切都已经从他的身体里消失。”
“他曾是一个很好的树歌手。”一个男黄巾力士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