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用银链连着的女人沿着鹅卵石街道,朝着冷泉镇港口走去。湘儿把仪景公主推进一家布店和陶店之间的狭窄小巷深处,看着那两个女人经过。
她们不敢让那两个女人靠得太近。街上的人纷纷给她们让路,动作比给宵辰士兵、或者偶尔出现的挂着厚重帘子遮挡寒意的贵族轿子让路要快得多。就连街上卖画的画家也不愿意主动为她们画像,尽管他们纠缠其他所有人。湘儿咬着嘴唇,目光随着那个禁师和伍相奴穿过人群。虽然她们在镇子上已经呆了一个来月的功夫,这一幕仍然让她恶心。也许,现在更觉恶心。她无法想象怎能对任何女人做出这种事,就算对方是纯熙夫人或者青黛。
啊,也许对青黛做得出,她阴郁地承认。有时候,夜里,在她们租住的那间位于鱼铺二楼的又小又腥的房间里,她会想象,等她逮到青黛之后,要如何惩罚她。她恨青黛更甚于苏罗。不止一次,她为自己想出的残忍法子吃惊,即使她同时也为自己的创造发明而高兴。 她的目光跟着那对女人,落在了街道那头一个瘦古嶙峋汉子身上。那人很快就被移动的人群重新遮挡住了。她只看到一个大鼻子和一张驴脸一晃而过。他披着贵重的宵辰式蜀锦织金锦袍子,不过,湘儿看得出他不是宵辰人,只有他的仆人是。
那仆人有一边鬓角是剃光的,说明那是个高级仆人。本地人并没有采纳宵辰的风俗,尤其是剃头这一样。那个汉子好像是罗汉果,她难以置信地想着。这不可能。不可能在这里。
“湘儿,”仪景公主轻声说,“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不?那个卖苹果的家伙看着自己摊档的样子像是觉得苹果比刚才少了,我可不想被他怀疑我的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
她们两个都穿着棉布做的长襦裙,有毛的一面朝里,胸前装饰着鲜红色的螺旋图案。这是农妇穿的衣服,不过,在冷泉镇这里已经足够,因为城里有许多从庄子和村子来的人。在如此多的陌生人之中,她们俩可以无声无息地沉入人海。
湘儿又梳起了辫子,她那只巴蛇噬尾的金戒指如今跟孔阳那只沉重的戒指一起串在皮绳上,吊在她胸前。 仪景公主襦裙上的布料令人生疑地鼓胀着。
“你偷苹果?”湘儿一边把仪景公主拉到人山人海的街上,一边低声质问,“仪景公主,我们用不着偷。眼下还用不着。”
“用不着?我们还剩多少钱?最近几天,你吃饭的时候总是说不饿。”
“哈,我真的不饿,”湘儿厉声说道,竭力忽视空空如也的肚子。一切物品的价格都贵得大大出乎她意料;她听到本地人抱怨说,自从宵辰出现后,物价长得离谱。
“算了,给我一个。” 仪景公主从口袋里掏出来得苹果又小又硬,可是,当湘儿一口咬下去时,它渗出鲜甜的果汁。她舔舔唇上的汁水:“你用什么法子……”她一把拉住仪景公主,盯着她的脸,“你有没有?有没有?”周围有这么多的行人,她想不出该如何说出自己的问题,可仪景公主明白了。
“只用了一点点。我让那堆长了斑点的老瓜滚落,趁他把它们捡回去时……”在湘儿看来,仪景公主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也不脸红或者尴尬,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咬着苹果,耸耸肩,“不需要这样朝我皱眉头。我非常小心地查看过,附近没有伍相奴。”
她哼了一声:“要是我被逮住,我是不会帮助捉我的人去找其他奴隶的。虽然,从这些冷泉镇人的行为看来,你会觉得他们是那些本该是死敌的家伙的终身奴隶。”
仪景公主看看四周,对匆匆从身边走过的行人公开地露出轻蔑的表情;想发现任何宵辰人,甚至只是普通士兵的踪迹是很容易的事,只需要看看人们如涟漪般扩散的施礼动作便行。
她想:他们应该抵抗。他们应该还击。在那种东西面前。你要他们怎么做?一支宵辰巡逻队从海港方向走上来,靠近了她们。她们不得不跟所有人一起让到街边。湘儿把表情恢复成绝对的平静,双手按膝,弯腰施礼;仪景公主动作比她慢,而且厌恶地扭着嘴角。 巡逻队里有二十个武装男女,让湘儿庆幸的是,他们骑的是马。她无法习惯看到人骑在那宛如披着青铜鳞片的无尾猫一般的妖怪身上,又或者是那些会飞的总是让她晕眩的妖怪;她庆幸,那些妖怪很少。然而,这支巡逻队还是带了两只,用链子牵着,跑在队伍旁边,模样就像没有翅膀的鸟儿,披着粗糙的皮革,长着锋利的尖喙,个头比那些士兵戴着头盔的脑壳还高,那双强壮的长腿看起来可以跑得比任何马匹都快。
宵辰人走过之后,湘儿缓缓地直起腰来。刚才那些施礼的人中,有些人已经吓得处于拔腿就跑的边缘;除了宵辰人自己,没有人能在那些宵辰怪兽跟前感觉自在。
“仪景公主,当她们继续往上走时,”她轻声说道,“如果我们被逮到,我发誓在他们杀死我们,或者对我们做任何事情之前,我要屈膝求他们让我用找得出的最凶狠的鞭子把你从头到脚抽一顿!如果你还不能学会小心,那么也许是时候考虑把你送回嘉荣,或者原寿的家里,或者除了这里之外的任何地方去了。”
“我很小心的。至少,我还先看过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伍相奴。你又怎样了?我就见过你在附近明显就有一个的情况下引导。”
“我确保她们没在看我的,”湘儿喃喃说道。她必须要靠那些像被动物一般绑起来的女人来激起怒火才能引导,“而且,我只做过一次。而且,只用了一点点。” “一点点?她们搜查整个镇子寻找引导的女人,为了躲避,我们在房间里闻了三天的鱼腥味。你管那叫做小心吗?”
“我必须知道是否有方法能解开那些项圈。”她相信是有方法的。在能确定前,她至少还需要在好几个项圈上测试,可她并不期待这种测试。她本来跟仪景公主一样,以为那些伍相奴一定全都是渴望逃跑的囚犯,然而,那次发出警报的却正是戴项圈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