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各个诸侯国来到这里,云集在街道上。他们的衣服有鲜亮的颜色和活泼的款式,也有色彩单一而灰暗的形式。有的装饰着穗子、编织带和闪亮的钮扣,有的则朴实得没有任何饰品。有些衣服让半夏觉得太过暴露,有些则只露出了穿衣者的眼睛和指尖。
人群中不时有轿子经过,抬轿的人们嘴里不停叨念着,“让路,轿子,让路,轿子!”载客马车沿街道缓缓移动,穿制服的马车夫高声喊着,“你好呀!”或者“嘿!”他们神气活现的样子,真的不像只是个马车夫。街头艺人演奏着长笛、洞箫和拨浪鼓,有时还会有人在他们身边变彩戏法或表演百戏。所有这些表演团的前面都放着一顶装铜钱的帽子。四处游走的小贩为他们的商品大声叫卖,店家掌柜站在店舖门口,夸赞着自己的商品。所有的嘈杂声音充斥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感觉上就像是一只巨鲸在轻声吟唱着鲸歌。
连翘已经重新戴上斗笠,遮住了自己的面孔。不过半夏并不认为人群中有人曾经注意过她们。甚至没有人会多看一眼躺在吊床上的马鸣,但确实有人在经过马鸣身边时,刻意远离吊床。 人们有时会带着病人进入巫鬼道寻求治疗,但没人知道这些病人身上的疾病会不会传染。
半夏赶到连翘身边,问道:“你真的认为我们会遇到麻烦?我们现在在城里,眼看就要到达巫鬼道了!”
高塔现在已经映入她们的眼帘。白光如火焰般在这座巨大建筑物上跃动,所有其他建筑都匍葡在它脚下。
“我总是会期待着麻烦的出现。”连翘平淡地答道,“你也应该如此。在巫鬼道中,更应该如此。现在,你们所有人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来得更加小心。你们的……花招……”她的嘴唇突然绷紧,随后又恢复了柔软,“吓跑了那些白羽客,但在巫鬼道里,这样的花招只会给你们带来死亡或遏绝。”
“我不会在巫鬼道里那么做的,”半夏不服气地说,“我们都不会的。”湘儿和仪景公主这时也来到她们身边,只留下波嘎照看驮着吊床的马匹。三个姑娘一齐向鬼子母点头。仪景公主的表情很真诚。而湘儿,在半夏看来,她似乎是有所保留的。 “你们永远也不该再那么做了,孩子。绝对不能!永远!”连翘从斗笠的边缘看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而我真心地希望你们已经了解到,应该保持安静时却随便说话有多么愚蠢。”仪景公主整张脸转成深红色,半夏也感觉自己的双颊火烫。“一旦我们走进巫鬼道的范围,就管住你们的舌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只能接受。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不知道会有什么在巫鬼道中等待我们,即使你们知道了,你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对付。所以,一个字也不要说。”
“我会依您说的去做,鬼子母。”半夏说。仪景公主很快地也做出了回应。
湘儿哼了一声。鬼子母紧盯着她,她这才不情愿地点点头。
街道尽头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广场,这里已经是城市的中心了。巫鬼道就位于在广场正中央,与空中的太阳交相辉映。它的塔尖看上去已经碰到了天顶。巫鬼道的塔基是一座巨型圆顶宫殿,精致的尖塔和其他建筑环绕在它的周围。令人惊讶的是,广场上几乎没有几个人。除非是有事情,否则没人会到巫鬼道来。
半夏这么提醒着自己,也用这个理由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安。 当他们进入广场的时候,波嘎引领驮着吊床的马走到了前头。“鬼子母连翘,我现在必须离开您了。”他又看了一眼宏伟的巫鬼道,便竭力让目光移到了一侧。不过,只要待在这里,他就会觉得不自在。波嘎来自一个尊敬鬼子母的地方,但尊敬她们是一回事,被她们包围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在旅途中给予我们莫大的帮助。”连翘对他说。“而这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你在重新踏上这段旅程之前,可以在巫鬼道中找到一个地方恢复精神与体力。”
波嘎用力地摇着头:“我一天也不能浪费了,鬼子母连翘,一个时辰也不行。我必须回句町去,向通天巫和相咕酋长报告一切,告诉他们冷泉镇所发生的事实。我必须告诉他们关于……”他突然闭上嘴,警戒地向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人靠近他们,但波嘎还是放低了声音,“关于令公鬼的事情。真应化天尊已经转生。这里有不少向上游走的船,我觉得赶下一艘船,马上离开。”
“那好吧,一路平安,句町的波嘎。”连翘说。
“希望山神保佑我们所有人平安。”波嘎回答。他提起了自己的缰绳,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如果您需要我,就请梢信去紫桑寨,我会尽快赶来。”说完这些,他清了清喉咙,彷佛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随后便掉转马头,急驰而去。很快的,他就远离巫鬼道,不见踪影了。 湘儿恼怒地摇摇头:“男人!他们总说什么如果有需要就去找他,而你往往是现在就需要他。”
“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任何汉子能帮得上忙。”连翘冷冷地说,“记住,保持安静。”
望着波嘎离开的方向,半夏感到一阵失落。除了马鸣以外,他几乎不和她们之中的任何人说话。连翘是对的,他只是个男人,在巫鬼道里,他就如同婴儿般软弱无力。但他的离开让她们的伙伴又少了一个。有个带剑的汉子在身边,会让她安心许多,她总是无法丢掉这样的念头。而且,波嘎已经和令公鬼、子恒有了密不可分的联系。而自己还有自己的麻烦要担心呢!令公鬼和子恒只能让纯熙夫人去照看吧!至少,紫苏一定会好好照顾令公鬼的。一想到此,她心里闪过一丝嫉妒。这是半夏一直都在竭力克制的情感,而且几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