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与我飞升历劫时听到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沈凌忽又变换招数,紧抓住我,嘴里喃喃念的,却又是广清山上的诀。
默默扶额,若湘怎么没告诉过我,沈凌他也曾经修过仙啊! 人一辈子总有作死的时候,仙也不例外。放在我身上,莫过于在一个真正的山人面前说自己是个山人。
虽说万年前我也只是个山人,可那时的修仙和现在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不过我倒是好奇,沈凌是修仙人,怎么我和若湘都没有看出来?
在我深思的时候,沈凌已经御了把剑 ,剑在空中摇摇晃晃,我实在担心什么时候这剑一个不稳我和沈凌会一道栽下去。
我倒是不要紧,栽下去也摔不死。可是沈凌毕竟肉体凡胎,栽下去可就成了肉酱。于是施了法,在剑身底下驾了朵云。
唔,我是多么有爱又慈悲的一个神仙啊。 沈凌果然醉得不轻,在半路上竟牵着我睡着了。我不禁叹气又叹气,原本好奇他会带我去哪儿的。现在好了,目的地没到,带路的还睡着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寻了个山神庙暂为安置。
庙里的山神貌似不在家,唔,那我和沈凌,岂不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了出去,沈凌的名声该怎么办啊!
呃,貌似在折子里,该担心自己贞洁的,是女子才对。
沈凌睡得并不安稳,脸上微微的酡红没有遮住眉间的痛苦神色。我觉着人心果然是这个世上最简单也最难以捉摸的东西,你看不透,也猜不出,便只好默默观望。
沈凌犹自拉住我的手,半分也不肯放松,偶尔嘴里吐出一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什么“娘亲”啦“何处”啊等等等等。 又想起阿桃的话,我觉得,现下正是弄明白阿桃话里玄机的好时机。于是也不顾其他,径自入了沈凌的梦境。
首先是一片没有止境的雾海,视线被完全包裹,山水楼阁,都没有半点边缘。我食指在空中一划,雾障竟然未破分毫。
正犹疑不定,雾气却又径自散了去。一片芍药花海在眼中渐次清晰,却又因这大雾尚未完全褪去,花影娇艳不足,脉脉含情的意韵却胜极。
花海边缘有一个巨大的玉树,树上悠悠垂下两条藤蔓在低处合拢,恰好是一架秋千。
秋千架边走来了一对璧人。男子紫衣在身,面目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女子却是仪态大方,万千清华。 这是,沈凌的心结?
我恍然大悟,原来沈凌,是有心上人儿的呀。
远处突然起了楼阁,楼后有绝佳的山水,我朝那楼中走去,却遇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小娃娃正在背书,摇头晃脑的样子简直可爱,见了我,到摆出一副主人家的作态:“你是何人?竟敢擅来我广清仙山?”
我忍不住笑出声,唔,沈凌小时候竟是这般可爱?
画面一转却是在一座坟前,坟前倒是有好风景,桃花李花围着开了一圈,还有些别的花木正草叶繁盛。而在坟茔旁边的桃花树下,睡着一个人。 那人俊秀挺拔,肤色明润,脸上的神情安详淡然,竟叫我看出一份温和醇厚。而那人,是沈凌。
楚地美人醉花阴,纵是桃红李白,不忍惊。
唔,美景哀情,看来这是一出虐心的折子。
沈凌的梦境虽然变化多端,却始终安稳平和,按理,他应该睡得很沉才是。那又为何,在面上看着有几分梦魇的正征兆呢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梦境边缘有黑雾袭来,我一惊,急急跃出梦境。
刚刚顺了顺心思,沈凌便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看不出半点酒醉后的癫狂。
沈凌收回紧拽着我衣袖的手,枕在脑后,又打量了四周:“深更半夜,我怎会和长安在这荒郊野岭独自相处?”
我无奈道:“你醉了。”
“这样啊。”沈凌低低叹了一声,忽又起身:“随我去一个地方吧。”
我惊奇,这人怎么看着一点歉意也无,好似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沈凌也不遮掩他的法术,招了那柄剑过来。待我和他一齐站在云端,沈凌回过身笑笑:“飞得这么高,你怕是不怕?”
我傲气的抬头:“我也是修过仙的人,自然不怕!”
那剑好像与沈凌心意相通,自己做主停在了一座坟前。坟前却也有石榴芍药等花开着,只是因为是在夜里,花精已沉沉睡去,花色都是淡淡的,有些消褪的意味。
这坟茔,正是沈凌梦里的那座。
我看向沈凌,他的神色很平静,见不出悲痛欲绝的前兆。我寻思着安静这东西实在消磨人心,于是开口:“这里栽了这么多花,想是这墓主人一定是为人所深爱的。有花精作伴,她必定不会孤独。沈凌你,看开些吧。”
沈凌眼睛眺向远方,薄唇微启:“为人所深爱,倒也是事实。”
我见他神色转向郁郁,便觉得有必要开解他一番,于是指着那些花影:“呐,这姑娘历人世爱,作花下眠,也算是了无遗憾。倒是你,沈公子,你在这儿种了许多种花,却也该明白人世间百媚千红,若是独爱一种,便会忽略其他万千好颜色。”
“长安倒是想得通透。”沈凌忽地一笑:“我觉得你的颜色也还是不错的,要不你来给我开解开解。”
“无赖。”我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开。这沈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却是沈凌的叹息:“作花下眠的,是我的母亲。这世间深爱她的人,也就只我一个罢了。”
我怔住,慢慢回过头,沈凌在月下长身玉立,脸上浮出一丝掩不住的难过:“我每年都会到这里祭拜她,一般是四月。今年家中事务繁杂,于是晚了些,便到了现在。”
“你……你不必说给我听的。”我歉然开口。
“眼前有个知心解意人,我不必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