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书架稳妥地合上,赵尔容终于放下了那颗提掉着的心。
药晕阖府上下的人,要说容易也不容易,要说困难却也不难,起码于赵尔容来说,是这样的。
在她清醒后发觉大房的不对劲之时,她便迅速地做了这个决定,用来药人的药粉不难找到,在去往宫中时,赵景淮便给过她用来防身。
只是难的是,她要悄无声息地把药下入日常水源中,大房派来的这些侍婢,名义上是服侍,暗地里行的却是对监禁之事。
这说不是大房的人所授意的,赵尔容都不信,只是……她困惑的是,大房有什么理由要这样来圈禁她,或者又说……是在为了暂时保住她这一条命而无所不用其极。
赵尔容回到沉香阁,关上房门,她抽出屉子里的几根结实的麻绳,动作利落地把那几个歪坐了一地的婢子都绑上了。
这些婢子是大房的人从民间寻来的,根据她之前观察的,应当都有些功夫底子,如果只是一两个她倒还应付得来,这么多就得防着些了。
东升的日光,透过薄薄的纸糊窗,撒下了一片星碎的光。
赵尔容端坐在垫了毡毛软垫的红木玫瑰椅上,随手拨下鬓边的钗子,叩了叩案边的香炉,里面被她扔进了些解药。
屋子里烧的暖炉,因着没有下人送来银炭添火,已经慢慢熄灭了,整个屋子里都变得寒凉。
“醒了?”
赵尔容拢了拢身上新披上的大氅,她将钗子簪回鬓边,轻呷一口手中有些凉却的茶,抬着长眸,她的目光落在被牢牢地绑在床边的侍婢们身上。
率先意识清醒过来的是高挑个子的那位,她眼神迷惘了一瞬,随即警惕地看向声源处。
“我记得,她们唤你令一。”赵尔容放下手中的茶盏,没有热度的杯壁,把她的手指都要冻得僵硬了,站起身来,赵尔容的眸光变得锐利而凛冽:“说吧,乔氏命你们看着我究竟是做什么?”
不仅给她下了软筋散,还特地将看着她的人,挑选的是这样的练家子,无非就是怕她跑了,更深层地细想,她可能对于乔氏而言,有着重要的用处。
否则,这一连几日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不受冻不挨饿,若说大房他们没什么目的,赵尔容是不信的。
被唤作令一的那人面对自己几人皆被绑了起来的局面,稍稍震惊过后她便很快冷静了下来,微微垂下头去,令一的声音生硬:“二姑娘,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不意外她会死咬不肯松口,赵尔容没有气恼,而是好脾气地莞尔一笑。
“那便由我来猜猜吧?”
……
绛苏吹开了手中的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将暗道里照开一片不大的可见之处,她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身边的赵幼白,生怕她冲动之下又折身回去。
赵幼白死死地捏着手心里的那块铜牌,按照阿姐说的那些,爹爹失踪未卜、阿兄远赴沙场、侯府内乱……这铜牌定是阿姐最有底气的底牌,如今却给了她,断掉了自己的后路。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劝不动阿姐,她自己也明白的,阿姐若是和她一齐离开,根本跑不了多远。
药晕大房和三房的药效会过,若是发觉阿姐使计出逃,他们只会快速地告知府外的禁军和呈禀宫中,她们一介深闺弱女子,禁军一出动,只怕她们还未逃出长安就被捉了回去。
最惨的局面还并不是这般,只要她们一出逃的事情被宫中所知,定会被天下人误解为这是变相地坐实了爹爹谋逆的罪名。
“姑娘,二姑娘那般地聪慧,即便她现下留在府里,定然也会迅速地想出脱身的法子,您快别想再返回去寻人了。”
绛苏一边扶着她,一边谨慎地看着脚下的路,赵幼白默默地垂着眼睑,小心翼翼地将铜牌收入怀中。
“阿姐为了让我出逃,铺了这么多的路,我怎么能辜负她的心血。”赵幼白捂着藏铜牌的胸口,轻声道。
她们姐妹两人,只有她一开始就被大房行径嚣张地赶了出去,即便跑到哪里去也不会平白叫人落了口实,但阿姐却是不一样,她是被宫里的人送回来的,她若不在府中的消息一经散播出去,定会被人觉得这是爹爹的事已成事实,阿姐畏牵连之罪潜逃。
所以,若要保她,阿姐唯有独自留在府中,才能不被叫旁人拿捏住,也只有阿姐在府中和禁军处斡旋,她才能安然无恙地在府外躲着。
出了暗道,两人方才看清,这里是一处没落的小屋,单间、地上堆着稻草,连四周纸糊的门窗都被外头的风一吹,呼啦啦地做响,看着像是被弃掉的柴房一般。
这一瞧便是逃出来了,绛苏高兴极了:“姑娘,咱们出来了!”
她把破旧的门推开,才发现门口是一处狭窄的小巷,外头的风呼呼地往巷子里吹,掀起一阵彻骨的寒意。
绛苏忙回身过去,把赵幼白的褐青色披风给理好:“姑娘,外头风大,二姑娘怎的给您换上这样老气的披风……”
从巷子里出去,就是长安城里繁华而热闹的东大街,这里是平民安居乐业之地,赵幼白穿着灰扑扑的披风从巷子走出来,穿梭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并没有太引人注目。
赵幼白拉着绛苏的手,步子迈得快了些,周围的地方她都是熟悉的,从前她就爱和阿姐来这边玩儿,这里的市井之气只叫人松快。
确如阿姐说的那样,珍肴斋离这儿不远,两人走了一段距离那间熟悉的糕点铺子便映入眼帘。
珍肴斋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糕点斋坊,偏偏又建在这般鱼龙混杂的平民街内,许多显赫人家即便想吃这斋中的点心,必都不会亲自前来,因而店门口的长长一队中,有许多侍从家仆打扮模样的人在排队。
“绛苏,快过来。”
赵幼白看着绛苏探着脑袋,意图往前继续走的模样,连忙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眼下各府内的人都这般多,万一她们插队往前,平白惹起众怒,把事儿闹大了便不好了,还是得安心先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