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姜府,姜韶颜院子里的灯已经全部点亮了。
香梨端着炖好的莲子银耳羹走了进来,瞥了眼正趴在桌边认真作画的女孩子,脚下也不由自主放轻了些,以求不扰到她。
将莲子银耳羹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的桌上,香梨忍不住好奇向女孩子正在画的画望了过去。 这一看,却觉得自己恍若在看一幅鬼画符。
怎么……看不懂呢?杂乱无章却又似乱中有序的线条在女孩子笔下勾勒了出来。她停停画画,时不时停下手里的动作闭眼似是在回忆什么,待回忆起来了,又再次落笔画了下去。
这画……香梨认真看了片刻,却觉得越看越是头晕,忍不住摇了摇头,退了出去,退出去时不忘拉上屋门。
小姐的病治好了,醒了,同季世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季世子这个选中的未婚夫婿更是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小姐遇到麻烦时总会及时出现给予依靠。
香梨拖着腮帮子认真的想着:听那些坐在门前纳鞋底的嬷嬷说女子能够寻到一个良人,便不消再做别的事了,因为什么事都不用再操心了。 可……为什么她看见的和感觉的同那些嬷嬷说的不一样呢?
寻到了良人,日子还要继续过的,而不似话本子里简简单单的一句两个主角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结束了。小姐找到了良人,亲事也定了,可依旧有她自己要做的事,甚至比起先时更忙碌了。
那她呢?香梨摸了摸微微发红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想着,她要是有一天和小午成亲了,呃……成亲之后好似还是得继续过日子、做事、领月钱的,同成亲前没什么不同。
如此想来,那些嬷嬷们口中的女子这辈子最大的事——找一个良人,嫁了,而后成亲生子,似乎并不是人这一辈子最后的结果,它也只是人这一辈子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成亲生子之后日子还要继续过,自己的事还要继续做。
就如,眼下她香梨是小姐身边的第一大丫鬟,往后,是不是也可以管人做嬷嬷带领小丫鬟了?一想至此,香梨心中蓦地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澎湃,这样的日子,好似想想还当真不错呢! “嘭——”地一声,一包油纸包好的莲子糖扔到了她的面前。
香梨抬头,看向扔了包莲子糖给她的小午,唤了声“小午哥!”
小午朝她点了点头,依旧踩着屋顶上的砖瓦,在屋顶上巡逻。
“小午哥,你说我往后能不能同那些大族的管人嬷嬷一般带小丫鬟?”香梨兴奋的问道。
“当然可以!”小午低头看了她一眼,道:“小姐很厉害的,往后身边的人定然不会少,当然需要管人嬷嬷来管人了。” “是啊!小姐很厉害的!”香梨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却又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可小姐厉害不是她厉害啊!
原本说完这一句准备离开去远处巡逻的小午看着神情低落的香梨一眼,难得的意识到了什么,“体贴”了一回,道:“你也很厉害的!”
是吗?香梨听的眼睛顿时一亮,巴巴的向头顶的小午看去。
小午看着小丫鬟如星子一般闪亮的眼睛,突地耳尖一红,别过头去,道:“你当然也很厉害,不然也不会叫大家喜欢了!” 喜欢香梨的可不止小姐,还有……咳!咳了一声,小午连忙一个起身飞向了远处:脸红这种事可不能叫香梨看到了,不然怪丢人的!
屋外两人的说话声一点不落的尽数传入了屋中姜韶颜的耳中,她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低头端详面前的“画”。
她将杨老夫人拐杖上的那些走向诡异的刻痕纹路画了下来。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找到解开打开机关的方法了。
这计算量可不小,且先吃点莲子银耳羹垫垫肚子吧!
……
……
深夜的宝陵街头出现了一道人影,他已穿着与黑夜几乎融为一体的夜行衣独行了一段路了,却在此时突然闪身躲进了一旁的暗巷里。
大街的拐角处出现了两个敲着梆子的差役,他们身边的刀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放在刀鞘里,而是干脆将开了锋的刀直接别在了腰间,一边敲着梆子一边左右四顾、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周围的状况。
宝陵这等小城,入夜之后便鲜少有人在街上走动了。一眼望去,大街两畔铺门紧闭、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可两个差役却仍然小心谨慎的看向四周。
这般一边走一边看的从街口走到了街中,那根绷紧的弦才微微松了松,其中一个差役悻悻道:“自从赵家舅爷出事之后,咱们宝陵这等和平惯了的地方也不太平了。”
“姑苏那位庄大人特意跑了一趟咱们这里,叮嘱了好一番,说怕一个不小心再出个赵家舅爷这样的事,到时整个宝陵怕都要弄的人心惶惶了!”差役说话间感慨不已,“好端端的,怎的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这有什么的?连陛下都敢堂而皇之的发那种话本子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另一个差役摇了摇头,感慨道,“没成想这么个明君当年居然做了这样的事,原本以为他是个英雄,却没成想是个不择手段的枭雄!”
“诶!少说两句吧!陛下的事哪是我们这等人能够多嘴的?”身旁的差役提醒同僚,“莫说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陛下自己都在说呢?”差役不以为意。
“你懂个什么?有些事陛下自己说可以,旁人说便不行了……”
闲聊间,两人越行越远,很快走出了这条大街,转去另一条的街道了。
身着夜行衣的人这才从暗巷中露了面,他垂下眼睑,走向大街尽头处的一座大宅,而后一个闪身,越过墙头,落入了宅院之中。
宅院之中灯火通明,身着夜行衣的人走入主院,在主院的正屋前拉下蒙面的黑布,敲了敲门,门很快便被拉开,方三小姐方知慧出现在门后,对他道:“江先生,进来说话!”
江平仄点了点头,走入屋内。
方大小姐方知瑶正在对账册,眼见他来了,便暂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江平仄,问道:“江先生,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事发生了?”0m
江平仄点头,道:“我们的几个寨子都被官兵扫荡过了。”
“这件事不是早就知晓了么?周方会以几个据点来谋得那位的信任。”方知瑶瞥了眼身边神情复杂的方知慧,说道,“难道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是人被发现了?”
“不是,我们的人没有被发现。”江平仄摇了摇头,眼神肃了肃,“是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方知瑶问。
江平仄看着她同方知慧,说了起来:“我们原先的计划是,周方主动投靠了陛下,我们也知道了周方的背叛,所以提前撤离,找不到人很正常。同样的,杨衍作为陛下的人,替陛下赶尽杀绝的找人也很正常,可有一件事不正常。”
至于那件不正常的事……
“寨子里所有的箱子,甚至阿牛他们几个埋在地下、藏起来的存干粮的匣子都被带走了!“江平仄说道。
为了“表现”出他们撤离的慌张,据点之内自不可能收拾的一干二净,定要留些生活所用在里头的。
“我回去看过,那些官兵并不是在找什么值钱的玩意儿,旁的东西都没带走,唯独所有的盒子、匣子类的东西都被带走了。”江平仄道,“这有些不太对劲!”
这不似在找人,而更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一个寨子若是如此,尚且可能是巧合,可几个寨子都是如此,那就决计不可能是巧合了。”江平仄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不容置喙,“杨衍他们在找什么东西,且觉得那东西定在我等的手中。”
说这一句话时,就连江平仄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杨衍这等人,没有把握不会平白在一个人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他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觉得奇怪的不止江平仄,方知瑶同方知慧对视了一眼,方知慧更是忍不住开口直问江平仄:“江先生,你们莫不是还藏了什么别的秘密吧!”
江平仄苦笑道:“那这秘密还真真藏得深,竟连我都不知晓。”
若是他江平仄都不知晓,那些兵将便更不会知晓了。
方知瑶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再次开口问江平仄:“他……他可曾藏过什么秘密?”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便蓦地一静。
江平仄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他道,“他虽大部分事情都不瞒我,可到底也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这件事我不敢保证。”
事实上,寨子被接连搜查过之后,他便起了疑,左思右想,若杨衍这么一出不是胡来的话,那藏起秘密的便只有可能是他了。
可他……
“他有醒过吗?”方知瑶问江平仄。
江平仄摇头:“不曾醒过。”
方知瑶脸色微微发白,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蓦地叹了口气。
江平仄看着方知瑶发白的脸色,沉默了一刻之后,再次开口道:“寨子的事……我准备告之姜四小姐。”
他来这里,当然不会是过来同方家姐妹一道互相瞪眼、一筹莫展的。
方知瑶“嗯“了一声,不以为意:“此事江先生看着办便好。既然同姜四小姐合作,我等便要信任于她。”
“可大姐的信任不包括他的存在吗?”一旁的方知慧突地开口,看向方知瑶。因着周方一事之后,她对姜韶颜既感激又信任,隐隐还有几分敬佩。
眼下几乎所有事,方知瑶都不曾瞒着姜韶颜,唯有这件事,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方知瑶垂下眼睑,道:“这件事是我的错,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会亲自去向姜四小姐赔不是。可他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别的事她都敢赌,唯有这件事不敢赌。方家大小姐方知瑶何曾在别的人和事上这般特别过?那点心思,又有谁人不知道?
方知慧看了眼方知瑶,忍不住道:“可他有喜欢的人了,不止美的艳压群芳,更大的问题在于她死了,还死在最美好的时候,这件事没得解。”
“我知道。”方知瑶平静的说道,“三妹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便是这般平静,便是“知道在做什么”才更叫人害怕和头疼!方知慧忍不住摇头:若是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一时脑热倒反而更容易放下,偏这般平静,这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最是麻烦。
江平仄没有开口插手姐妹间的争执,比起儿女情长来,先活着更重要。江小姐已经死了,这是他心底永远的遗憾。如今他们这些人危在旦夕,如何保全大家,不叫大家二十年的忍辱负重和付出被辜负才是关键。
“江某人自幼习兵书,通阵法,原本以为凭借这两样便能够建功立业、壮志得酬。可一朝出事,到头来才发现,这世间江某不懂的、不擅长的还多得很。”江平仄开口,声音有些涩然。
正在冷战中的方家姐妹心中蓦地一跳,看着开口的江平仄,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这些年,我做的真真不算好,很多事情到头来依旧是一笔糊涂账。”江平仄说道,“对手在金銮殿上坐了二十年,对人心和权术的掌控早今非昔比,我比不过他。”
“所以很多事我都不知道,包括杨衍眼下要做的事。可即便是不知道,我们却还有一件事可以做。”江平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方家姐妹,向后退了一步,朝两人郑重道,“往后,方大小姐和方三小姐有什么事尽可飞鸽传书于长安,我养的那些鸽子通识两方道路,会准确的将信送到姜四小姐手中。你二人放心,姜四小姐比起我来,定会做的更好……”
若是听到这里,还意识不到什么的话,那方家姐妹可算是白活了。
两人脸色顿变,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江先生,你要做什么?”
江平仄神情平静的说道:“我们准备杀了杨衍!”
快刀斩乱麻,解决不了事,那就干脆解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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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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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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