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懋气得眼睛微红,他这人从小到大脾气就很好,从来不会有什么生气的时候,家里一贯的教养一直告诉他,他要做个君子,碰到不可理喻的人,不理会就好了,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会如此过分?
谢三公子不会骂人,即便再生气,他都知道克制。 孟眠春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声,说道:“谢平懋,你问问自己,你只是为了那个老头责怪我,还是其实连同上回在茶楼……和柳照的份儿一起?”
他这一句话问出口,谢平懋微微一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眠春执意与他针锋相对:
“什么意思?你这么喜欢接近我身边的人,还要问我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
谢平懋顿住了。
那是因为他可能是我的堂弟。
这句话他不能告诉孟眠春。
“总之我和你说的不是柳照的事。”谢平懋转了话题,“关于方大家,若你执意不肯道歉,我只有写信请皇上裁决了。” “写信?谢平懋,你还告状?幼稚不幼稚!”
谢平懋道:“对付什么人就该用什么样的办法。”
孟眠春:“……”
所以他在说自己幼稚?
按照辈分这混账小子该叫他一声叔叔吧,竟然敢这么没大没下。 他咬牙:“我看你是欠教训。”
别以为他只敢打方清仪。
“谢三公子,这次的事,是你误会了。”
突然一道清越悠扬的嗓音响起,正是从门外进来的柳照影。
她朝谢平懋恭敬地行了个礼。 谢平懋见到他倒是微讶:“你也在这里?”
刚才在路上,他并没有看见她出现在孟眠春的马车上。
原来他们两个不是约好了来这里嘛,这个发现让孟眠春微微开心了些。
柳照影对谢平懋微笑:“谢三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平懋点点头,不再理会孟眠春转头就走,柳照影朝孟眠春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我马上回来。”
孟眠春还是有点不爽:
“你和他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还是要解释清楚,难道少爷真想让谢三公子告御状去?让你自己说又是和他吵起来的架势。”
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带着笑意,甚至似乎还有一丝说不上来的宠溺,孟眠春看过她这个样子,她哄阿拴吃青菜时偶尔就会这样。
似乎暴躁了好几天的情绪突然之间就被安抚了,在别人眼里比老虎还可怕的孟小国舅吃烧烤乖如猫仔,讷讷地说道:
“那行吧,那你快点。”
“嗯。”
柳照影点点头,跟着谢平懋的背影去了。
……
清凉山上风景独好,两人在一片能够远望对面山坳的露台上站住脚,柳照影对谢平懋说道:
“今天的事,你确实是错怪他了,起因还是这方大家那天在茶楼偶遇了我们,他误会我和少爷是……那种关系,说了几句不大中听的话,当然惹得他不痛快,此乃其一。”
谢平懋有些惊讶:“是我们那天在茶楼?”
柳照影点点头:“就是我拉他出去理论的时候。”
具体他们之间做了什么能让方清仪误会他俩是那种关系的,柳照影也不会细说。
她轻咳了一声继续:
“其二,方大家也颇为蛮不讲理,剥夺了我和几个朋友画学考试的资格,谢三公子其实你也清楚,少爷他一向,对蛮不讲理的人只会更蛮不讲理。”
谢平懋默了默,才说:“你似乎挺感激他的?你特地出来向我解释,就是知道他那个臭脾气,是绝对不会说这些的吧。”
柳照影说:“他既然护着我,我自然也要护着他,这是做人的道理。”
否则那就是白眼狼了。
虽然无论出于哪一方面的考量,孟眠春动手打人都是不对的,可柳照影在那个时候,却依旧觉得很痛快。
他做了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而且她也分得清,什么时候一个人是带着目的帮你,而什么时候一个人只是出于想为你出口气的目的。
“你是个善恶分明的人。”
谢平懋说道。
“是。”柳照影微笑:“但这善恶却是针对我自己而言,若一个恶人对我好,我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助他护他,但若一个再好的人,他曾经对不起我,那我也不觉得他有多么好,所以确实,我这想法真不好,可不能教坏别人去。”
她自嘲地说,眼睛直视着谢平懋狭长的双目,谢平懋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突然就从心底生出一种感觉来,她这话竟像是对自己说的一般。
外人看来再好的人,对她不好也不是个好人。
让他忍不住思量,自己做过什么对她不好的事吗?
柳照影自己岔开话头,说道:“是我胡言乱语了,谢三公子,这次的事不完全是少爷的错,但我知道他一动手就落了个下乘,方大家恐怕不会罢休,若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也不好看,还希望你能帮忙多多开解他。”
毕竟方清仪也算是半个皇帝的钦差,孟眠春说打就打也太不给皇帝面子,虽然他胡闹惯了,但若真的被一状告到金銮殿上,她猜恐怕皇帝会下旨叫人来收拾他一顿。
奉旨挨打的事孟小国舅也没少经历了。
谢平懋说道:“他今日就护你这一次,你便肯为他向我求情,柳照,你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奴仆了。”
她这么清冷的一个人,从前她做孟眠春小厮的时候,并不见得多维护主子,可现在她不是了,却是肯为他向别人求情。
谢平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柳照影低头笑说:“因为我知道三公子你为人宽宏,金陵城内已经够乱了,何必再节外生枝。”
谢平懋说道:“可以,柳照,你知道我一向很欣赏你,今日你既提了我便可向你允诺,方大家那里并不会追责孟眠春,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柳照影古怪地看他一眼,不会吧,这人不是谦谦君子来着,借机要挟?
“你别想多。”谢平懋好笑道:“只是让你陪我游玩一天,说起来,我到金陵来这么久,也没有怎么玩过。”